夜里江暮昭才刚躺下准备睡觉，门外忽然传来啪啪的敲门声，他略微警觉，迟疑了一下才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意料之外，江暮昭见到门外之人时感到万分惊讶。

云初尘抱着被子，安静地站在门外。

“六出，你……”他想知道，云初尘怎么会过来，而且这架势，难不成想搬来跟他一起睡？

“我一个人害怕。”云初尘道。

江暮昭吃惊地看着云初尘，只见他面无表情，极其自然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六出这个样子，怎么这么像他本人呢？

“不过是一起睡罢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云初尘又道。

依旧是冷冷淡淡的表情！江暮昭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若不是这句话太过熟悉，他真怀疑眼前的六出是别人假扮的。

云初尘将被子铺好，在他旁边躺下的时候，江暮昭心里忽然紧张起来。

他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从前他自己心怀不轨成天谋划着要对人家做这样那样的事的时候，从来没这样紧张过，这回人家主动躺在旁边了，他倒担心起来。

他才不信六出会害怕，他不由得去猜想六出为何过来。

江暮昭脑子里忽然蹦出在沙陵城之时，他对云初尘讲的话，他那时为了留住云初尘，一直假装害怕，愣是将人留下来了。

可是那是装的呀！他怎么会害怕？

难不成……云初尘一直记着他的话，也一直将他的话当真，担心他害怕才会搬过来的？

他看了眼云初尘，心中五味杂陈，他恨自己体内的妖煞之气，他恨自己此时不能紧紧抱住枕边的人。他根本给不了云初尘什么，只能一次又一次要他一起出生入死，在危险中穿梭。

江暮昭一直睡不着，他不晓得云初尘有没有睡着，只是他轻轻翻身的时候，感觉到一双手轻轻将他揽入怀中。

原来他醒着。

……

“救命！救命！快救救我！”

“有没有人？！快放我出去！”

“好闷啊！好痛啊！”

“我的眼珠子掉在你脚底下了，混蛋！别踩！”

“放屁！你哪里来的眼珠子？早就烂成泥巴了。”

“我嗅到活人的味道了，快！快弄醒他们！”

“我动不到那么远，你近一些，你上！”

“没用的，他们只有两个人，估计很快就来跟我们作伴了……”

“死妖怪！就是不肯放过我们，早晚要给我们偿命！”

“我诅咒它死得跟我们一样惨！哈哈哈！”

“呸！你是不是傻？它要死得比我们还惨！”

“哈哈哈哈嗝，想想都很痛快！”

“……”

四下里传来嘈杂怪异的声响，云初尘睁开眼，抬头将身边人的耳朵捂住。

不知睡了多久，江暮昭被热醒了。

他醒来之时发现自己紧贴着云初尘的胸口，云初尘侧身面对着他，一双手紧捂着他的耳朵。

“六出……”江暮昭轻轻唤了声。

他受不住这样的诱惑啊。

云初尘忽然将他压在身下，眼中涌现一道火光，白衫也映得暖暖的。

江暮昭原本以为六出是要对他做些什么，心里正紧张，若不是耳边忽然响起炸裂般的一声喊叫，他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啊！妈呀！我的手！烧焦了！哎哟我的妈呀，痛死我了！”

江暮昭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恰好瞧见灰蒙蒙的墙壁之上凸出来的一个人手的形状，手掌之处已经被烧得乌黑。

这只手不远不近，刚好伸到距离云初尘背上大概两寸远的地方。

他将云初尘堵在他耳朵上的手分开，这时才听见屋子里诡异又嘈杂的呼救呼痛还有咒骂声。

“这些是什么东西？”江暮昭问云初尘。

云初尘道：“怨气。”

江暮昭仔细听这些人的声音还有他们说的话，大概判断出这里有至少四五个人，看来发出声音的皆是已死之人的怨气。

这种怨气能发出声音能看见东西，形同鬼魂，全然凭着恨意和怨念留在世间，只是不能听到活人讲话，亦不能与之交谈。

江暮昭最初进这间屋的时候，只觉得有一股森冷之气，倒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云初尘的缥缈剑也没有动静，这说明这些怨气都被封在墙壁里面了。

看来凶手是位极其厉害的主儿。

云初尘燃了符，在符上画了几道纹，燃着了，一排金字浮在空中。江暮昭看懂了，这是在问他们是谁，为何遇害。

周围的嘈杂声渐渐小了，江暮昭以为他们要回答的时候，忽然窗口、门缝处涌入一大波暗红的液体，浓重的腥味儿随之涌入，是血！

好在并非活人之血，江暮昭嗅到也没受多大影响，但是他忽然身子一轻，被云初尘抱了起来。

“六出，我没事。”他道。说是这么说，他还是很愿意被云初尘抱着的，反正一点要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将人缠得更紧了。

不敢亲小嘴儿，抱抱总是可以的吧？

江暮昭觉得这片血水来得奇怪，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原因。

因为他听见一片呜咽之声。

“这么久了，第一次有人跟我说话！我的妈呀，让我好好哭一场……”

“我也是啊，好久没看到这么好看的字了，想起了我当年那会儿，活着真好！”

“呜呜呜，头一次有人关心我们的死活啊。”

江暮昭想喊，别哭了，有话好好说不行吗！不知道自己一哭就血流成河吗？！

于是他向云初尘要了一些符，在上面也写画了符纹。

云初尘将符篆燃着。

果然见效！

众怨气沉默了许久，血泪也不流了，过了一会儿才渐渐听见他们的声音。

“天呐，我的眼珠子是真烂掉了，上面的字我一个也看不清。”

“老兄，上面的不是字，是瞎画的吧！”

“乱讲！不过是潦草了些罢了，还是能认出来的。我读给你们听，啊，这是在向我们问好呢……”

江暮昭无言以对，他听见云初尘笑了下。

瞎折腾了大半天，他们才总算是回答了二人的问题。

他们说，这间屋子里总共有六个人，全是道士。他们两年前受村中百姓所托，上了樗岭来除妖，不料被困在这间屋子里。

他们当时以为是恶鬼，各种驱鬼的把戏都使了一遍，完全没用，屋里响起一个小孩的声音，一直在喊要报仇。

他们中的一个人不知怎的逃了出去，剩下他们六个，后来恶鬼现了身，竟然是一条蛇妖！

这条蛇妖将他们剥了皮，骨头磨成渣子，当作建屋子的材料填充，连怨气都被蛇妖封印在里面，他们又怨恨又羞愤，想做一缕孤魂消散于天际都不成。

江暮昭此时才了然，原来这便是当初那七名道士中未归的六人了。

蛇妖报仇？

这可就有意思了，找谁报仇？为何报仇？

而且既然是蛇妖，更不会怕那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却为何两年来从不越过驱鬼墙？

岭上的小姑娘说岭下村民包庇恶鬼妖怪，岭下村民还有这些道士怨魂又说妖怪在山上，孰是孰非孰真孰假？

外面电闪雷鸣，不时划过天际的闪电将窗子映出苍白的光，忽然有一道黑影晃晃悠悠地移过，速度不快也不慢，但是瞧着总有那么几分不对劲。

那个黑影从这边的窗子移到那边，缓缓地向一间屋子靠近——那是小姑娘住的屋子。

江暮昭惊诧地看了云初尘一眼，二人便跟上去。

他们推开门时吹到一阵寒风，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屋外树上的叶子哗哗地掉。

小姑娘房前没有人。

那个黑影消失了。

江暮昭迅速闪到小姑娘房前，将门一脚踹开，恰好此时他的身后闪过一道电光，屋内传来一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