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算是有惊无险，云初尘追出去之后，与白衣鬼斗了一回法，将白衣鬼的一只手给砍掉了，它的手掉下来之后没有血，只是自肩膀处手臂如碎屑一般掉落，变成一堆黑渣子。

这东西逃得极快，又特别会藏，忽然就抛出一把白粉碍人视线，没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了。

后半夜江暮昭仍睡不着，却偏要云初尘跟他一起钻被窝，头埋在人家肩颈处又是蹭又是嗅的，心里发痒，嘴上抱怨：“六出，你比妖怪还坏！你什么都依我允我，叫我迷得要死要活偏偏还得忍着。倒不如从前冷冰冰的样子，反正横竖都是碰不得的。”

“碰得。”云初尘道。

江暮昭在他颈上咬了一下，恨得牙痒痒：“我会变成妖怪吸你的血。”

“随你。”云初尘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六出，你这个人表面看着正经，骨子里浪得很。你再引诱我，我就真把持不住了。”江暮昭本来就已经被他身上的气息迷得不要不要的，哪里还听得一点诱惑之词？

他的手伸进云初尘衣服里，在他腰上摸了几把，又不甘心地掐了几下，嘴上也不停，嚷着“六出，我冷，你快抱紧我”。云初尘依言抱紧了他。

江暮昭心里兴奋又不安，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惧，他怕这种肆无忌惮会招致万劫不复。

·

第二日没有传出谁失踪的消息，倒是另一桩事引得涔水上下一片喧腾。

赵家公子要娶亲了！

赵家是涔水的名门大家，家业传承好几代，从祖辈一直富到子孙辈，赵家小公子更是家中独子，含着金汤匙出生。他家要娶亲可是头等大事，排场得有多大可想而知。

然而让百姓震惊的并不只是谁家娶亲，而是新嫁娘的身份。

这位新嫁娘神秘非常，据说是个孤儿，与赵家小公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赵老爷子对外声明为了保护宝贝儿子儿媳，婚礼不会大肆操办，只宴请赵家本家人。

而且据说新娘早就跟赵家小公子住在一块儿了，外头不少流言说他们是奉子成婚。

江暮昭看到布告，还在想，不过是富家公子娶亲罢了，无趣得很。

但是当他在人群之中无意间听到一个名字时，拉着人便问：“你说赵家那个要娶亲的叫什么来着？”

“赵子琰赵公子啊。”那个人答道。

赵子琰？

江暮昭惊了，赵子琰居然要成亲了？！

他从前以为赵子琰这样的坏脾气是娶不到老婆的，他那时还跟韩少川在背后议论，讲日后谁嫁给赵子琰谁倒霉。

没想到真特么有这么一个倒霉孩子要嫁给他了……

江暮昭冷静了好一会儿，他想，他和云初尘早就成过亲了，赵子琰还比云初尘长一岁，也确实到了成婚的年纪了。

他打听到了赵府的所在，拉着云初尘过去了，报了名字之后，门口的小厮通报回来时，身后还跟了一群人，那些人拿着大粗麻绳要捆他。

江暮昭在门口嚎了一嗓子：“赵子琰你特么就这么待客的啊？！”

他才喊完，就看见赵子琰出现在门口，眉头紧蹙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看着凶极了。

江暮昭心里咯噔一下，心里飞快地扫过一遍自己从前做的好事，问了自己好多遍，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赵子琰的事。

随便一想，他就想到了好多，看着赵子琰逼近的身影，心道，完了。

他想逃。

赵子琰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忽然停住了，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维持着方才的神情盯着他。

江暮昭受不住他这种眼神，只能道：“子琰兄啊，你如果是为了当年我摸走了你的钱袋还在生我气的话，那我会还给你的，虽说我也不记得拿过几个了，四五个？还是六七个？”

“哼，你还得起吗？”赵子琰冷哼道。

江暮昭觉得赵子琰似乎不是因为这件事生气，他忽然想起来了，便道：“我知道了，你是因为尸胡山的事生我气吧？”

赵子琰哼了一声，没说话。

那就是了！

江暮昭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道：“我真不是为了不还你钱装死，我那个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你闭嘴！我气你什么？气你不自量力，口口声声说能活着回来，还要我帮你再从天皋逃一次？你有命逃吗？气你四年来躲着藏着一声不吭，不让我知道你究竟是死是活？”赵子琰打断他，字字句句如连珠炮一般打在江暮昭脸上。

“谁跟你生气？你这种人，背信弃义，你凭什么要我生你气？不值！”赵子琰扭过头，不想看他。

江暮昭愣了一下，许久，唇角浮起一抹笑容，他将手搭在赵子琰肩膀上，道：“子琰兄啊，你家在涔水啊，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呢？”

赵子琰睨他一眼，道：“哼，你记得什么？我怎么没跟你讲过？你当时还说要去我家喝酒，说过的话像放过的屁一样，转瞬即逝，扭头就忘！”

“是是是，人老了记性不好嘛。您记着不就行了，都是要娶亲的人了，还计较什么？不请我去屋里坐坐？”江暮昭笑道。

赵子琰冷声道：“跟过来！”

二人跟着赵子琰进了赵府，首先问候了赵老爷子，老爷子见了他们，态度很奇怪，手里的茶杯都端不稳了，咳嗽了好多下，才平复下来，试探性地问赵子琰：“子琰啊，这两位又是？”

赵子琰嫌弃地看了江暮昭两眼，不吭声。

江暮昭便道：“我们是子琰兄当初同在天皋修习。”

老爷子听了这句话似乎很惊讶，道：“又是我儿的兄弟？”

说完，他又转向赵子琰，道：“子琰，你该不会还想……”

赵子琰打断道：“爹！他们早就成亲了。”

“哦，原来早就成亲了。那便好。”赵老爷子总算是松了口气，他让赵子琰招待客人，自个儿提着水壶子浇花去了。

江暮昭原本对传闻中的新嫁娘好奇得很，可是赵子琰偏偏不带他们去看，问他人家住在哪间屋他也不吭声，江暮昭一下就猜到了，故意道：“天呐，子琰兄，你不会真将人家给关在自己屋里了吧？”

赵子琰不说话，江暮昭更来劲了，笑道：“啧啧啧，子琰兄啊子琰兄，当初跑青楼里抓我的正人君子哪里去了？想不到你自个儿还做出这种勾当！”

赵子琰道：“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

江暮昭摸着下巴，似在思考：“也是，我哪能跟您比啊？您老厉害了，都将人肚子搞大了，如今来奉子成婚呢。”

赵子琰怒道：“放你特么的狗屁！谁说的奉子成婚？”

“就算不是奉子成婚，你也绝对金屋藏娇了。否则你干嘛要堵在门口不让我们进去？”

“别人媳妇儿是你能随便看的么？”

“你不让看，我就偏要看！你是不是对人家做了什么逼着人家嫁给你的啊？这么怕叫人看见？”

“你特么闭嘴！”

“六出护我！”

……

赵子琰根本拦不住江暮昭，毕竟这个无赖还有云初尘帮着护着，眼睁睁看着江暮昭窜进了他屋里，只能低声喊：“你进去了别出声！”

然而他才刚喊完这一句，就听到内屋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喊叫声。

“哇啊啊啊啊啊！”

赵子琰火冒三丈，他后悔了，他就不该将人带进家里！

江暮昭惊讶地盯着榻上躺着的人，“你你你”你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好不容易挤出来一句：“少川兄，原来你也在这里啊……”

他心里有一个猜测，用眼神问云初尘“是我想得那样吗”，云初尘也用眼神告诉他“是”。

韩少川被江暮昭惊醒了，原本窝火，但见是他，一时火气全都被眼中不可置信的泪浇熄，他问赵子琰：“我不是在做梦？”

赵子琰现在倒希望是在做梦，他说：“没做梦，就是他，江暮昭！”

江暮昭现在哪有心情去解释自己为何没死，他先是发现韩少川身上不着寸缕，再是看见了他身上粗暴的痕迹，再加上赵子琰一边替人将被子拉上，一边凶恶瞪着他的模样，他还能不猜到这里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才有鬼嘞。

“子琰兄，莫非……？”莫非韩少川就是你要娶的新娘？江暮昭话说到一半，就从赵子琰和韩少川的脸上看到了答案。

“子琰兄果然真壮士！勇猛！如今已是隅中，日头高悬，而少川兄仍旧缠绵榻上，一身疲倦。而子琰兄你，却精神百倍……”

“我操！你特么再说一句试试看！”赵子琰发现自己一见到江暮昭就接连不断地爆粗口，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他就奇怪了，江暮昭这种满口淫言浪语的人，云初尘是如何受得了他的，再一看，发现云初尘居然在笑，他明白了。

这两个人根本就是一路货色！

江暮昭也觉得奇怪，韩少川和赵子琰这两个人，当初就天天吵，怎么他一死，他们就搞到一起去了？这两个人若是成亲了，天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怎样鸡飞狗跳，他在赵老爷子身上看见了从前的自己的影子。

待到韩少川收拾妥当了，他们四个才坐下来好好讲了些话。

江暮昭没瞒他们，将自己的事尽数说了，毫无保留。

赵子琰说：“你活该！我等着你变成妖怪，到时一定将你打得魂飞魄散！”江暮昭只是笑了下。

韩少川道：“赵子琰你闭嘴！江浪，别理他，你会找到泽更的。”

江暮昭笑道：“那是肯定的啊，我找不到还有谁能找到？何况……我有六出呢。”

有六出就够了，江暮昭觉得这辈子值了，他别无所求。

江暮昭还讲到涔水白衣鬼的事，赵子琰也有耳闻，他说：“江浪，你可真是运气够好的，我们在这儿待了这么久，都从没碰上过，你一来就碰上了，还差点被抓了，呵。”

江暮昭道：“过奖了，我向来运气都好。”

韩少川在这件事情上知道得更多，他从来就像万事通一样，喜欢搜集各种奇闻异事，他道：“你们有没有听过白衣鬼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