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又有人失踪了！

“听说这回一下子失踪了七个人……”

“是白衣鬼干的吗？”

“好像不是，白衣鬼作乱的时候，每夜只捉一个人，这回可是七个啊。”

“难道是更厉害的东西？”

“这下可怎么办啊，那些道长干什么去了？不是说有他们在就没有妖魔敢作乱吗？”

“吹的吧！”

布告栏旁围满了人，官府贴的寻人启事叫百姓人心惶惶，众人议论纷纷。

江暮昭听韩少川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正在剥橙子，蘸了点盐，给云初尘吃，看上去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赵子琰不小心蘸多了盐，灌了一口水，道：“呸！咸死了！”

韩少川疑道：“你们怎么都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赵子琰道：“他们不是信那群道士吗？有他们在呢，怕什么。”

韩少川如何能听不出这句话里的嘲讽意味，这段时间城里的人都将那些道士当成神仙供着了，凭什么？这些人明明什么也没干，不过装腔作势瞎显摆了一番罢了！

“吃一堑长一智，不受点苦吃点亏，他们哪里知道被骗了。”赵子琰又道。

江暮昭笑了声，道：“可那是人命呢。”

赵子琰看了一眼江暮昭，心里没来由生出一股气来，道：“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怎么一点都不长进呢？”他有时候特别看不惯江暮昭将别人的命看得比自己的还重要的样子，他只知道，谁死都可以，但是他看重的人，一个都不能死。

江暮昭吃完了橙子，擦了手，笑嘻嘻地拉着云初尘出去，还热情地邀请赵子琰他们一起去，赵子琰本来要答应，可是当他一抬眼看见江暮昭跟云初尘十指相扣的手时，他嘴角抽了，心里怒骂一声“不要脸的东西”，打消了一同出去的念头。

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暗地里做过的更不要脸的破事儿了。

·

街上热闹得很，除了布告栏那处，还有一处新开的布坊尤为热闹。

江暮昭在布坊门口看到不少夫妇拉拉扯扯，往往是男的拼命想往里面钻，而女的则拼命将人往外拉。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原来这家布坊只接待男客。

不少人议论说，这不是变相的青楼嘛。

而且据传，布坊老板是一位貌似天仙的美娇娘，可想而知，男子对此布坊有多魂牵梦萦了。

无怪乎其妻子死活不让夫君进去。

江暮昭只顾着在旁边看热闹，他最爱看男女吵架了，尤其是夫妻之间的争吵。

想想有点可惜，他和云初尘就吵不起来，白费了他一张好嘴满口伶牙俐齿。

“死狐狸精！给我出来！我家那个是不是钻你们这儿去了？到现在还不出来！老娘都上官府报案了，还敢将人藏着？”

江暮昭往旁边一看，是个撒泼的妇人。

看对方嚣张骂人的样子，江暮昭觉得有点儿痛快，便问道：“姐姐，你家相公失踪了？”

对方看了他一眼，面容和善了些，道：“可不是嘛。昨儿个他想往这家布坊跑，被我给硬拦下来了。我才去别处看了下钗子，人就不见了，今儿个都没回来，不是被狐狸精勾走了又是什么？”

江暮昭问：“布坊老板真的很漂亮？”

妇人哼了一声，道：“没我漂亮。”她说完皱着眉打量了江暮昭一会儿，忽然道：“你该不会也是冲着那个狐狸精来的吧？”

江暮昭笑道：“哪里哪里，我跟您一样，怕我们家那个进去呢。”

他说完便听到身旁人的一声轻笑，江暮昭心神儿荡漾。

妇人刚开始听他这句话还没反应过来，“哦”了一声，话到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尝出些不对劲来，正要发问，猛地一瞥，看见江暮昭与身旁小公子相连的手，顿时无话可说，默默地离远了。

缥缈剑灵光闪动，云初尘看了眼江暮昭，后者回以一个微笑，道：“走吧。”

江暮昭在路上跟云初尘讲：“这家布坊不错，不知道那两个人婚服可有准备妥当。”

他将话说完，忽然凑到云初尘面前，挨近了问：“六出，我这么坏，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云初尘道：“喜欢。”

江暮昭心里欢喜得紧，云初尘从前都不怎么理会他这些浪话的，现在几乎什么都依着他来了。他突然特别希望琉璃之说是真的，到时他一定要贴着云初尘的耳朵不停地说浪话，不仅要自己说，还要云初尘也说。

很明显，布坊有问题。

虽然不能完全确定跟白衣鬼以及失踪之事有关，但是里面有妖气却是肯定的。

总之八九不离十。

赵子琰和韩少川被江暮昭硬拉到这里来看婚服的时候，颇感奇怪。

赵子琰甚至又对江暮昭的人品产生了怀疑。他说：“江浪啊江浪，你是不是还死性不改，借着挑婚服的机会来看这家店里老板的美色？”

“什么叫死性不改啊？子琰兄，人家可是有夫君的人了，你怎么能当着人家夫君面瞎扣罪名呢？”

“你敢说你没逛过青楼？”

“人家是去办正事的。”

“呵，哪个男人去青楼不是干正事？难不成还是闲事？”

“唷，子琰兄很有一番体会啊……”

“你……你别给我泼脏水！”

“结巴个什么，我随口说说罢了。”

“……”

四人吵吵嚷嚷地进了布坊。

甫一进门，江暮昭就被里面的布置给惊到了。

红纱红罗幔自顶垂下，流苏如瀑，上有晶莹剔透的石榴红的珠子，丝绸薄如蝉翼，缠在木卷上，各色绸绫仿若凌空而飞，细看才知原来屋内拉了不计其数的白丝线。

有客来，玄关处的风铃摇响，一红衣女郎飘然而现，笑意盈盈。一头乌发，红唇点绛，身量纤纤，颇有些我见犹怜之态。

“几位公子想要做何种衣裳，不如随意看看？”女郎道。

“我们……”

“我们是来挑婚服的。”

赵子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暮昭给打断了。

“几位可有看本店布告？本店不做嫁衣。”女郎道。

“看了看了！你这儿是不是不接待女客？男子嫁衣可做否？”江暮昭道。

“这……”女郎有些诧异。

“是我旁边这两个兄弟要成亲。”江暮昭指了指赵子琰和韩少川。

“原来如此，倒是秋娘见识短浅了，真是失礼了。”女郎赔礼道。

是男子就好办了，秋娘爽快地答应下来，让四人跟着去挑布料。

四人当中，属赵子琰见识最多眼界最高，于是他便当仁不让地走在秋娘旁边，其他三个人跟在后面。秋娘每介绍完一种不错的布料，总要询问一遍赵子琰的意思，而赵子琰这个时候就仿佛刻意彰显自己的眼界一般，挑三拣四，各种不满意。

江暮昭在后面一边听一边翻白眼，吐槽他鸡蛋里面挑骨头。

“这也能叫绸子吗？真的能穿在人身上？”

“这种材质，我看只能拿去擦地。”

“你有没有更好的，糊弄我呢？”

“布料还凑合，品相太差了，这色染得……啧啧啧。”

“花纹太土气。”

“布料太厚了！”

“这种也太薄了吧，想冻死人呢？”

“……”

江暮昭听烦了，有意离赵子琰远一点，图个耳根子清静。

他说：“少川兄，你看看子琰兄这德行，趁着还没嫁，不如悔婚吧。”

“少川兄？我跟你说，日后有你好受的，子琰兄这种人……”

“韩少川？！”

江暮昭向四周察看，没有见到韩少川的影子，他记得刚才韩少川明明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怎么眨眼间人就不见了？

赵子琰说话的声音还清晰可闻，但是他也见不到赵子琰的影子。

重重纱帐帷幔层层叠叠交错悬挂垂落，像雾一般阻碍了视线。

江暮昭心中闪过不好的念头，他猛地转头，果然，云初尘也不见了！

他莫名地心慌起来，掀开一层一层的纱帘帷幔，又不断地有另一层打到他脸上，他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大网中，被数不清的绳索缠绕。

或者更接近一些，他被包在一个巨大的茧里，剥开一层发现还有下一层，再下一层，无穷无尽的下一层……

每一层都是新一轮的绝望。

终于到头了，江暮昭不知自己在掀布帘子的时候碰到了什么东西，总之那样东西缠住了他的手，带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往某个方向扯。

“六出！”

江暮昭慌乱中喊出这个名字，不是救命符，但是却叫他心安了许多。

在他的力量无法再僵持着与那股力道抗衡之时，他的另一只手被抓住。

风吹开他眼前的帷幔，熟悉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江暮昭还没来得及喊出他的名字，来自于那边的力量突然强了许多倍，云初尘也被连带着移动了好多步。

缥缈剑剧烈震动，灵光灼眼，云初尘视而不见，只紧紧抓着江暮昭的手。

江暮昭想到那些失踪的人，他想，他总算知道他们是怎样消失的了。

“六出，你放手！”江暮昭喊道。

“不要！”云初尘道，他盯着江暮昭，眼神坚定，一刻不移。

“若是死了怎么办？”

江暮昭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身体已经离开了地面，那股力量将他拉进另一个地方，云初尘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他听见云初尘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死也要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