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霜好奇地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她比秦筠还要大上两岁，面庞仍如十三四岁的姑娘般稚嫩不说，心里还保留着几分小孩子的天性，歪头瞧着向晚的眼神纯粹又好奇，精致的妆容，华丽的配饰，雍容华贵的气场，向晚忍不住向后退了几分，身体宛如对方头上的金步摇，摇晃得像是要再摔进雪里。

秦筠没有去扶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被这人骗过一起，他再也不肯信他，对方做再多的事，在他眼里看来不过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罢了，他别过脸，瞧见公主细细打量的眼光，完美柔和的小脸上带着好奇，回望他的眼神湿漉漉的忍不住想让人去保护她，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看向公主的眼神会带上一点点的温柔与缱绻，向晚暗自苦涩，极力忍下身体的不适和心脏的刺痛，微微笑道：“草民参见公主。”

不是置气，是本来他就不该冠上将军夫人这个名称，李容霜眨眨眼，她不明白为什么向晚会这样贬低自己，但瞧见秦筠极力忍耐的脸色，她又不敢多言，只能端起公主的架子，矜持地回应一声。

冬桐在一旁看得难受，两人地位悬殊是早已注定了，可他还是见不得少爷被人压一头，在一众的丫头下人面前如此被羞辱，他希望自家将军能说点什么，至少不要少爷如此难堪，转念一想，不禁暗嘲自己魔障了，如果将军真的在乎少爷，少爷又何必落到如此地步？

向晚还是保持着嘴角的微笑，哪怕他感觉自己身体不舒服到极点，但在众人面前还是没有失掉礼数面对李容霜时也没有表现出敌意或是怯懦，秦筠知道他一向要强，还曾担心善妒的他会故意伤害公主，连步子都没移过把人死死地挡在前面，不容他靠近。

气氛一度僵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将军分明是对公主有意思，加上那些流传于坊间的桃色新闻，不管是被灭门的向晚单恋秦筠多年为他谋反，还是对圣上忠心耿耿的秦大将军愿为公主赴汤蹈火，都是值得他们这些小人物津津乐道的事。

向晚没有在意那些眼光，他只觉得从见到公主开始，心口发胀发酸，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但眼里却是倒映着她和秦筠的和谐身影，在他们面前他就像是拆散他们的恶人，恍惚间仿佛还能看到新婚之夜，秦筠把酒泼在他身上时的愤怒和恨意，还有那句震耳欲聋的——你不配。

“少爷！”

冬桐惊慌的大叫，死死地扶住向晚的身体不让他躺到地上去，他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被冷风一吹更是凉得透底，这时候众人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向晚站着的地方竟滴了一滩血色，李容霜扬声吩咐赶紧去找大夫，那秦府的下人也是个有眼力见的，装模作样地跑了几步，见自家将军没有阻止，才撒了腿跑去请大夫。

秦筠看着眼前的血迹，眉间微皱，他转身吩咐丫头们带公主先去休息，他不愿对方看到自己冷酷的一面，尽管知道这辈子估计与她再无缘分，但还是希望在她心里，他秦筠永远是那个十几岁就能从敌军手上救她回来的大英雄。

李容霜满脸担心地被丫头们推着走远了，快要离开梅园的时候，她忍不住往后望了一眼，待她温柔的秦将军束手瞧着努力撑起身子的小孩，周围的下人冷眼旁观，那孩子的面容看不真切，但她知道，那必定是心疼的。

有懂事的丫头不动声色地向后站远了些，被挡住的视线里再也瞧不见那孩子的身影，仅剩下束手而立的秦筠，一袭黑服站在雪地里，被枝上的白梅一衬，更是显得冷峻挺拔，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眼里会不会还含有笑意？

李容霜缓缓地收回视线，有倒是天家无情，无情的，又何止天家？

冬桐咬着牙，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脸，向晚已经疼得脸色苍白，眼看这就要晕过去，他不敢直接背着唯恐压到对方的肚子，只能扶着他的身体，举步艰难。

他不过也十几岁，个头还没有向晚高，加上对方还怀有身孕，在迷糊的情况下身体更是沉重，大雪天里他被压出一层薄汗，眼看着雪地上滴落的血迹越来越多，他终于忍不住放下向晚，朝抬腿就要离开梅园的秦筠扑去。

“将军！冬桐求求你了，求你救救少爷吧！他快要熬不住了！他……”

“谁让你们来梅园的？”秦筠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在将军府，迫于他的威严，所有的下人都有点怕他甚至说畏惧他，下人们被教得极好，只要是他不喜欢的，所有人都牢记，只有这个奴才，偏生亲近那人不说，还次次踩到他的怒火上。

“你可知道本将军一向不喜欢那些胳膊往外拐的人，”秦筠一脚踢开他，身为将军府的下人，连自己的主子都看不清，也没有留的必要，“拉下去制杖三十，赶出将军府。”

其他下人听了不禁心底发毛，没人敢看秦筠，纷纷手脚利索的抓住冬桐的手脚就要把他拖出去，冬桐脸色煞白，制杖三十或许对兵将来说还在可忍受的范围内，但对于他们这些受过最大的苦不过是挨饿的下人来说，这简直能要他们的命！

抓着他的下人见他被吓白的脸色，难得同情的摇了摇头，手上却不消劲，连拖带拽地把人给拉起来，向晚已经疼得迷糊，血色蜿蜒一地，但他仍能听到冬桐伴随哭声的吼叫，他想伸手阻止，却发现连动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难道他连最后一个亲人也保不住了吗？

眼泪终是从他的眼角滑落，腹中越来越微弱的踢动让他惊慌，连同要即将失去的冬桐，他竟生出不如就此死去好了，他原以为爱意能磨掉他的怨恨，幸福能洗涤他的罪恶，到头来真真的应了那一句，黄粱一梦，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