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深深朝冬桐方向望了一眼，晕了过去。

秦筠瞧了眼不再动弹的向晚，眉头微皱，莫非这一次对方并不是在骗他？冬桐脸色惨白，得知威胁生命时人的本能是极力反抗，求生的欲望会让大脑反应过来如何做才能自救，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往向晚那边看一眼，也没有向他发出任何求救。

难道真的是受伤了？他欲向前查看，又想起在新婚之夜时被摆了一道，便硬生生止住想要前进的脚步，他看了眼垂死挣扎的冬桐，抿抿嘴

让人放了他。

小孩还没能从捡回一条命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呆愣愣地坐在雪地上粗喘着气，手上的红痕还带着挣扎的痕迹，秦筠没再理会他们主仆二人，欲转身离开，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等在门口的宋时。

“什么时候来的？”秦筠瞥了他一眼，脚步没停，倒是宋时乐呵呵地迎上来，“来了好一会了，看了场大戏。”

他意有所指，秦筠却不可置否。

这边的冬桐已经缓过神来了，他扭动着僵硬的朝向晚身边挪去，小孩长那么大还没有经历过生命逝去的沉痛，众人只道他自小被捡来抚养，他便当父母已死，生不出几分难受，可这会看着气息奄奄的向晚，满腔热泪涌上眼眶，少爷待他极好，他本以为被人排挤安排到小深院里，不过是换了个被打骂的地方，可是少爷同他吃住，还教他读书认字，是为数不多真心待他的人。

他没有经历过生死，不清楚向晚怀孕时眼中的绝望，但现在，向晚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冬桐双膝跪下，再次看向秦筠时眼里多了几份倔强，他把头砸进雪地里，被夹在雪里的石子磕到头破血流也止不住他的动作，“求将军能看在与少爷曾是旧时的份上，请大夫也好，搭把手也罢，只要将军肯答应救少爷，哪怕让冬桐去死，冬桐也愿意，求将军救救少爷，少爷他，他就要撑不下去了！”

脑袋上的血蜿蜒流下遮挡了他的视线，显得面目狰狞，不断磕头的动作晃得他脑袋发昏，他不知道自己流那么多血会不会死，说来可笑，明明刚才他还怕得要死，转眼却没想到可以勇敢的，为了另一个人付出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他总说少爷傻，是不是他也一样和少爷一般傻？

秦筠站着没动，心里却有些烦躁，向晚的手段什么时候如此厉害了，不仅能收了将军府的下人给他跑腿，连给他买命都舍得，想起他们主仆共住一起的深院，眼里划过几分冷意，面上更是黑了几分，心底愤怒却也夹杂着他自己也道不明的烦躁在里头，宋时正待在他身边看得津津有味，突然觉得冷风阵阵，身边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阴郁着脸，山雨欲来风满楼，宋时心中思忖着会不会被波及的时候，冬桐镇定的扔下巨响：“少爷他，他已经怀孕了，怀了将军的孩子。”

磕了近一刻钟的头，血迹被雪凝固盘踞在他脸上，冬桐已经两眼发黑，却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深刻的体会到，这将军府里，他不过是众多下人中的一个，是死是活，这几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秦大将军根本不在乎，又或者说，真正的体会到少爷所哀叹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秦将军的狠心，从来都是用在不相关的人身上。

那少爷，凭什么要给他们秦家留种？

冬桐几乎是被从心底不断冒上来的恨意冲昏头脑，忘了向晚的嘱咐，也忘了这孩子甚至可能不能见光，他含着泪不管不顾的大喊着：“少爷他怀孕了！六个月了！是将军你的！他，他就要死了……”

今早他还摸着少爷的肚子，感叹着小少爷的好动，现在少爷就躺在那里，他甚至不敢瞧上一眼，生怕瞧见已经不再起伏的胸膛，他怕他忍不住就要跟眼前的人拼命。

秦筠错愕一瞬，复而不禁嗤笑对方被撞坏了脑子，男人怎么可能生子？他眼神犀利地扫过跪在雪地里微微颤颤的小孩，冬桐哆嗦着嘴，被雪糊了一脸，连呼吸都困难几分，可笑的是他却没从对面的人身上看到半分心软，连带着周围的人对他的行为都是捧着看戏的态度，那对于从嫁入将军府开始就再也没出过大门的少爷来说，这种难堪绝望是不是比现在的他还要狼狈一百倍？

冬桐晃了晃身子，再也支撑不住的扎进雪里，没人敢去扶他，秦筠就站在他面前看着对方倔强的模样，向晚就躺在他不远处，地下的雪被染成了红色，靠近雪的半边脸颊已经被冻得没有一丝血色，他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却被宋时叫唤住：“阿筠，他说的少爷是不是姓向？”

宋时一脸严肃，垂着眼盯了那滩血迹好半响，秦筠不明所以，微微颔首，宋时心下猛地一咯噔，疾步跑到向晚身边，搭着他的脉细细查看，宋时人虽然平时混了点，但绝对不会在这方面上敢开他玩笑，察觉到他的动作，秦筠也隐隐感到有些事情，恐怕要超出他的掌控之中了。

“怎么样？救得过来吗？”

秦筠靠在窗边，头也不抬朝里边问道，外边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大雪，偶然飘进来的几朵雪花不多会便融化在桌子上，留下一点点造访过的痕迹，地龙把房间熏得暖呼，秦筠脱了袍子把敞开的窗子关上，宋时仍守在床前，把一堆他不认识的药物喂进他嘴里，只是这宋时也是个大少爷，伺候人的事他可没做过，药喂得不少，却全撒衣服上了。

“喂喂喂，这好歹是你夫人，你自个伺候，”再次喂不下去的宋时没耐心地摔碗，一把磕在茶桌上荡出了半勺药水，秦筠不接，眼光灼灼地盯着他，宋时被他极为压迫的视线给刺得心尖慌慌，硬是梗着脖子道，“你一定要喂他喝下去，不然我可不保证那孩子能不能活下去。”

秦筠盯了他半响，直把人看得坐立不安才抿着嘴给人喂药，不过他可不像宋时那般温柔，直接捏这人下巴给灌进去，呛着了就给拍拍，没事就继续灌，宋时在一旁看的稀奇。

“行啊，药全喂进去了，手法够熟练的啊，别是常给你底下的兵喂药吧？”宋时打趣着，一手摸上向晚的肚子，秦筠没理会他，拿着空碗站在床边瞧着躺在床上人，向晚脸色苍白，身穿里衣后可见的肚子把薄被顶起了微小的一块，比起以前更加单薄的身体，他抿紧嘴，压下心底漫上来的冲动，不禁嗤笑自己竟有一瞬间想为对方教训那些不懂礼数的下人。

“你还没说，他到底能不能救？”

“能是能救，”宋时放下手，扭头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的发问，“你要救谁，如果我说，以我的能力只能救一个，你是要保大还是保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