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你才好。省的倒是受了欺负还要叫我来善后。”江邻几坐在他的床边，手里还握着江竹的梳子。

“这是哪家小姑娘送与你的？”师礼信笑着，一张脸苍白得不像话，与师家为他准备的大红色的喜庆被单实在是有别样的对比。

“是江竹的。”

“是江竹叫你送给谁家小姑娘的？”

“你真是..”江邻几被他问的说不出来话，“你为什么还记得我？”

师礼信微微惊愕，转而笑了起来：“也算不上记得，就是知道你好像与我有有关。”

有关吗？

江邻几转头看着外头不合时宜的桃花树，有的冻死了，有的被划伤了，还有的移植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死去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种上这些不合时宜的树。”

为什么？

这次倒是轮到师礼信沉默了。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江邻几握着手里的梳子，又想着顾博晖的话。

“那你为什么非要见我一面。”

“我觉得我后悔了。我可以换个报酬吗？”

江邻几听了他的话意外的没有觉得生气，倒是觉得这才是应该有的故事结局。

“你拿什么换？”江邻几直视他的眼睛，师礼信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像是里面藏了好多时光里的故事——那个时候江邻几就觉得想要。

“我知道你喜欢我的眼睛。”

“聪明人。”

“江公子不气我半路反悔？”

“买卖有不满意的地方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江邻几嘴上这么讲，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师礼信的脸，“师礼信，要是你不知道你忘记了什么事情，然后被你忘记了的人来找你，你会认出他来吗？”

“我不是认出你来了吗？”

“你这...”江邻几难得的失了语，“我知道了。”

“江公子也会有烦恼吗？”

“会有。”

“我以为你是哪种格外通透的人，嗯，就像是九天上头的神佛。不悲不喜，笑也只是礼节。”

这样的吗。

江邻几摇了摇头。

“我可能只是个妖精。我也不知道我是谁，至于笑什么的，我觉得没什么值得的吧。我活得太久了。”

又是这句话。

师礼信手里摩挲着戴在胸前的玉佩，开始发起呆来。

“等春天了，我再来找你换回来吧。”

江邻几站起来，也没有问师礼信为什么自戕，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发现自己忘记了什么。

这大概都是天道吧。

轮回因果，从来都是他江邻几没有摸到边际的事情。

他出来的时候遇见了师疆兴，一副有很多话要说的模样。

江邻几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必再跟着我了。我会还给你哥哥属于他的记忆的。”

“你是妖精吗？”

“是。”

“你会吃人害人吗？”

“我是个商人。若我想要，也是别人奉上来的，算不上害人。”

师疆兴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江邻几低头笑了笑，有些嘲讽也有些不解。

“我先走了。你记得把东西送到我竹屋。”

“喂喂喂，分明是我兄长——”

师疆兴的话还没说完就就被他的父亲打断了：“是犬子愚钝不懂事，先生莫怪。”

江邻几点头，却没有一点想要和师家掌权者再多说几句的意思，像是失了魂魄似的寒暄了几句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江竹找到江邻几的时候是在京城的寺庙里，她印象里不信神佛的人，竟然会跪在地藏菩萨的面前，不知道是在沉思还是单纯的睡着了去。

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独独他像是被神佛抛弃了一样。

江竹进不去。

寺庙里佛光太重了。

她就只能在外头看着江邻几敛着眉头，江邻几佝偻着他从来没有弯下来的背脊，像是在哭？

江竹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叫自己别瞎想。

后来她就在寺庙外头枕着树枝丫睡了过去。

江邻几叫醒她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顾博晖呢？”

“顾公子说他有事处理就先走了。”

江邻几点了点头，说：“下次叫他别来了。”

江竹睡得迷迷糊糊的应了声好，然后才猛地反应了过来：“公子你说什么？你和顾公子是闹什么矛盾了吗？公子你莫要生气啊，顾公子走的时候神色匆忙，应该是真的有什么要紧事的....”

江邻几没说话，由着后头的江竹叽叽喳喳的说。

“说完了？”

“嗯，大概就是这些了。”

江邻几进了间客栈，直到进了屋才正视着江竹，却没有一点想要解释的意思。

“罢了，你权作是我闹小脾气罢。”

不过才傍晚的时候江邻几就躺在了床了，任凭江竹怎么叫唤都不理人，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单纯的不想理人。

江邻几觉得自己突然低落的心情像是姑娘家家的伤春悲秋。

“地藏——”

“地藏——”

又是这样烦人的声音。

江邻几向来睡不太好，听着这声音又没有来由的觉得烦躁。

“我不是。”

“你是。”

像是和小孩子讲道理似的，不管你说的是否有利，反正只认自己的死理。

“那是就是吧。”反正又没什么损失。

“受罚。”

毛病。

江邻几心头暗骂。

又一边觉得自己是不是累出毛病了，叫哪里的幻妖都能扰了心智。

“地藏你动了凡心，该罚。”

“妈的有完没完了——”

江邻几手里掐了的诀瞬间灭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真的白衣士人模样的观世音。

“你是....”

“是我。”

江邻几叹了口气，心头更觉得烦：“别的人错认了也就罢了。连你们神佛也被污了眼吗？”

这样不敬的话也亏得他敢说。

“我是来替人解释的。”

哦。

原来顾博晖的背景这么强硬啊。

江邻几捏着自己的鼻梁山根觉得累。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小小的妖精也有这么一天——观音大士诶。

“顾博晖？”

“是。”

“别，受不起。你们一个鬼王，一个观音大士。我就是个小妖精，我一点也不想听什么地藏啊，神佛啊，九天啊什么的。”

江邻几的话刚说完外头就开始放起了花灯，然后是惊呼，把他的轮廓照亮——观音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