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厌私聊她的时候，她还没把“草灯”这个圈名和上次那个沉沉闷闷的短发女孩联系在一起。

草灯在屏幕里是一个腹黑的沙雕网友，和棠殷在学校里面对的那些小学妹没什么不同。况且草灯这个小学妹，还非常听她的话参考她的意见。于是棠殷提出了面基。

“我们不如见一面详谈吧！”

沈厌的手指颤了颤，抿着唇打出了个“好”字。

棠殷选的地儿是个咖啡馆，是个在空气中撒一把糖就能让人神魂颠倒的地方。

迎面一进去立着一个机器人。伸着满是划痕的手做出欢迎的姿势。

墙上贴着砖头墙纸，挂了很多旧上海时期的画报。黑白色的照片里，穿着不知什么颜色裙子转圈的女郎仿佛要从画里活过来邀请沈厌一起跳舞似的。

沈厌大略地扫了一眼，然后挑了一个黑暗的角落坐下来。

她难得紧张地对着手机相机呲牙咧嘴地补了把口红，皱着眉看了一会儿，又用纸粗暴地擦掉。她为自己如此慌乱不安而感到烦躁。

坐了好一会儿，沈厌眼角余光瞥见棠殷不做声地跟在她身后，又在半道停了下来，像是不确定般地偷看了她一眼，拿出手机开始发消息。

沈厌叹了一口气，破天荒地叫了她一声。

听到声音的棠殷迷茫地抬起头来——

“草灯？”

沈厌远远地点了点头，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棠殷咬了咬下唇，做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朝沈厌走过来。她把上衣脱下来，随手往身边一扔，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坐下来，双臂摆在桌子上，抿了抿唇，难以置信地强迫自己望向沈厌，“所以…沈厌就是草灯？”

“嗯。”沈厌不咸不淡地回答她，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般地，躲避着棠殷的目光，低头喝了一口自己的奶茶。

棠殷的身体前倾，双手抱拳放在桌上，眼神毫不避让地盯着沈厌，“我没想到…你就是那个…那个日语班里最话少的女孩子。”

草灯翻了个白眼，“给你点了奶茶。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还有，杂志社的事，你有什么打算吗？”

“…嗯…”棠殷的眉头皱了皱，“得先想个名字吧。”

沈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看来你还没想好叫什么。”

棠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事情来得比较急，很多细节我还没想清楚。之所以要找一个同伙就是因为我知道自己不擅长处理这些细节问题。我只适合带领大家往前冲，提出大体的方向，激发大家的热情。但是…具体怎么做，细节如何…对外怎么和团委和老师交涉，我其实都不太擅长。”

沈厌疑惑地皱了皱眉，但没有继续深思这个问题。

“叫溪济吧，你看怎么样？”

“溪济…”棠殷皱着眉头，“为什么要叫溪济呀？”

“谐音希冀，济字表博学多才，而且济与校训里的博学同义。”沈厌解释道。

棠殷似懂非懂地听着，“那现在我们有名字了，具体的运营机制呢？”她皱起眉头，“我们好像要先写个项目计划出来去团委老师那儿申报。还要再招几个高层。”

“项目计划和章程我可以写，但是高层我这边只有一两个合适人选。”沈厌把手机从桌面上滑给棠殷，“这是我的一个同学，人很聪明，适合从事幕后工作，也适合管理协调。她可以作为责任编辑。现在还缺一个财务和一个策划，这个社团才算是有了型。”

棠殷比草灯高一届，但是她身边依旧没什么朋友，来跟她交往的人都是传媒组织有头脸的，棠殷自己也是学校唱歌组织的老大，但她却似乎不认识什么靠谱的人似的，为难地叹了一口气，“我…我身边没什么可靠的人选，他们看起来似乎都对文学不太感兴趣。”

“…你…没什么喜欢写作的朋友吗？”

“没有，我朋友很少的，在这里的大部分朋友都只是活动上的来往。”

沈厌有一瞬间的愣怔和不可置信，但很快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没有让棠殷察觉到，“那招人写文案我负责，你呢，就做你擅长的领域，比方说，做一个logo出来，然后想一想我们杂志的专栏名字。”

“好嘞！”棠殷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靠到后座上去，“说起来…你怎么之前对人那么冷淡啊。”

“…我天生就是个面瘫。”

棠殷漫不经心地一问，沈厌也就轻描淡写地解释。

其实远不止是她性格的原因。

“我…”沈厌突然又开口补充，“我对别人的感情有很多理解不了的，也感受不到。”

棠殷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双手合十握住奶茶杯，眼神穿过杯缘直视着沈厌，“是感受不到…还是能感受到，不会表达？”

是感受不到。

“可能是不会表达吧。”她最后回答道。

棠殷的表情突然松懈了不少，“对嘛，不会表达自己感受的人很多的，你不必为此担心。”

沈厌不知怎么的，突然低笑了一声。

她本来是个特别冷淡的人，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但是却忽然想跟这个女孩子一起去搞这个杂志社。

棠殷眼睛里有光，那是她从别人眼里看不到的光芒，这个女孩没有谋略，甚至没什么脑子，她就是勇敢，她就是敢说自己要做什么什么，她身上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质，这种气质感染了沈厌，让她死水一般的心起了一丝波澜。

但这股波澜不是突然涌上来的一股要一起做事的热血，而是想看看她最后会不会摔得很惨的恶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