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聂元深看了儿子一眼，松懈下紧绷的身体，又坐回到沙发上。

「你想谈什么，如果想劝我那就不必了。」

沐森吸了一口气叹道：「爸，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去赌呢？」

「……」沐聂元不语，只用稍有不悦的目光看着他，隔了很久才道，「我就是个废物，不去赌又能干什么。」

「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呢，你是我的父亲啊，怎么会是废物呢。」

沐森的声线有些颤抖，口吻中也藏不住酸涩。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怎样的一个人，不错，他的确有很多令人发指的恶习，但作为父亲他也有着充满父性的一面，自己有记忆以来，尤其是在10岁以前，沐聂元就像天下所有父亲一样疼爱着他，然后是沐爽的出世，又将这份爱转移到他身上，直到他们都过了需要人呵护的年纪，那个原本慈爱的父亲也就渐渐的不见了，甚至变得冷漠，变得孤僻。

沐森直到现在都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或许对于他和沐爽来说，在童年的记忆里，依赖父亲远比母亲要多得多。

沐聂元闻言，皱了皱眉，好似打算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的转头望向窗外。

「爸，我知道你一直都有心事，可我是你儿子，为什么不让我替你分担呢？是不是因为妈她……」

「和她没有关系，」沐聂元说着，掏出一根烟在嘴边点燃，吐出一口白雾闭眼道，「而我也没有什么心事，你还是走吧。」

眼见父亲态度坚决，沐森握住他的手迫切道：「好好，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但爸你能不能答应我别再去赌了好吗？妈今天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我和小爽真的不想失去你，失去这个家。」

沐聂元无力的笑了一下，摇头道：「这个家对你来说真的重要吗？」

正如沐聂元所说，就是因为这样一个畸形的家庭，沐森很早就独自搬到了外面生活，他受不了母亲的强势霸道，也无法面对父亲的颓废放纵，除了逃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在乎这个家，相反的或许他比任何人都要在乎这个哪怕只是虚有其表的家庭。

「而我对你来说也同样并不重要，」见沐森迟迟没有开口，沐聂元吸着烟轻叹道，「沐森，你已经长大了不是吗。」

「无论我长多大，我毕竟是你儿子啊……」

沐聂元摇了摇头，神色沉重道：「就像你妈说的那样，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有儿子。」

沐森痴痴的望着他，不知为何，总感觉父亲说出这一句话时好像瞬间苍老了很多，那眼底流露的说不清是遗憾还是愧疚，沐森无从解读，回过神时，沐聂元已起身轻拍了拍他的肩，便身形略显佝偻的缓步离去。

看见那样冷漠的背影，沐森却突然没有勇气再追上去。

一个人，或许只有坦然面对了自己的不懂珍惜，才会发觉自己不配拥有任何东西，包括自己的孩子。

沐森长叹了一口气，他甚至经常会怀疑，也许就是因为自己和沐爽的出世让这本就错误的家庭，错得更加离谱而荒唐。

临走时，知道弟弟平日爱玩音乐，一放学就和乐队排练到天黑，便向沐爽嘱咐了几句，让他这几天放学后没有事就早点回家陪陪父亲，见沐爽出人意料的一口答应了下来，这倒也让沐森安心了不少。

心事重重的开着车往自己家的方向行驶，直到走到了半路，才忽然想起阮淼淼那间公寓里还有一个不速之客，他暗地咒骂了一句，并非出于担心，而是唯恐那人会破坏了公寓里的点点滴滴。

打开公寓门，就看见寞行坐在沙发上，嘴里叼着烟，手里正玩着一副扑克牌，切牌手法堪称奇妙，每张牌都如同带着磁性的魔法般在修长而灵活的指尖运转，就像电影里用特效做出来的一样。

只不过这般视觉盛宴，沐森可没半点心情欣赏。

寞行见他回来，停下动作，带着几分期许的看向他笑道：「哟，你总算回来了，有帮忙带晚餐吗？」

厚颜无耻。沐森在心里送了他四个字。

「有带屎回来，你要吃吗。」口气臭得就像他刚吃了一坨屎下去似得。

没等寞行回话，沐森换了鞋就朝浴室走去，关上门用冷水洗了把脸，出来时也没看寞行一眼，就自顾自的一头栽倒在床上，习惯性的抱着枕头拼命吮吸。

「喂，你心情怎么总是很坏的样子，世界和你有仇吗。」寞行走到床边，用脚踢了踢床腿，口吻带着笑意。

沐森抬眼，看见他居高临下的姿态，手里熟练玩转的扑克牌让他头晕眼花，沐森抱着枕头翻了个身淡淡道：「我心情好不好干你什么事，滚远点，别烦我。」

「当然和我有关系啊，心情这个东西会传染，就像女人的生理期，待在一起就会变得同步……」

寞行还没说完，沐森就一个枕头向他砸了过去，瞪了这个没眼力劲的家伙一眼，又将枕头夺回来用力抱住。

说什么心情就像生理期会传染，他现在的心情绝对要比生理期的女人还要糟糕得多。

见身后人这才识趣了些，沐森愤愤的舒了一口气，他现在只想在这张床上大睡一觉，把所有磨人的事都全部忘掉。

几乎是处于本能的又摸出了那个小铁盒，这好像已经成为了他逃避和解脱的必备良药。

正当沐森取出盒中的一颗胶囊时，就被人连同铁盒一道抢了过去。

「OH，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知道吗，想让心情变好，除了药物，还有很多其他的办法。」

寞行勾着唇角，手里一上一下的抛着铁盒，几个来回后，沐森眼睁睁的看着再次抛入上方的铁盒就这么不见了，仿佛像消失在空中了一般。

沐森冷目扫了他一眼，讥讽道：「比如看你玩戏法？」

「为什么不试试呢，」寞行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说不定戏法真的能变成魔法，Come，Look my eyes。」

寞行一屁股坐上床，丝毫没理会沐森皱眉厌恶的视线，用双手搬正他的脑袋，强硬的让沐森与自己对视。

那双深蓝色的瞳孔，就如同带有魔力般，吸附着彼此的目光，沐森刚开始的挣扎，也渐渐也变得力不从心起来，看着这张用深刻五官组合的阳刚面容，好似连大脑的思维都几乎放空。

「你到底想干什么，」沐森语调明显有些不耐烦，见寞行拿出了扑克牌，随即又一副不屑的样子轻蔑道，「是想表演找出签名扑克牌的烂把戏么。」

寞行深看了他一眼，嘴角仍旧挂着笑容，手里随意的切了切扑克牌，将牌的背面呈扇形状摊在床上，缓缓道：「我的扑克牌可不喜欢被人在身上乱涂乱画，来，选一张放在唇上。」

沐森质疑的望着床上的扑克牌，怎么看都是一副极为普通的牌，倒想要瞧瞧这个家伙要玩什么花样，两人面对面不过半米的距离，就算发生什么匪夷所思的事，自己也不可能半点都察觉不到，索性随便抽了一张牌。

「不错，选了一张红桃A，她是最听话的。」

沐森还没拿起来看清楚牌面，寞行就已经肯定的说道，又用眼神示意他放在唇上。

能猜出牌对于一个魔术师来或许也只是家常便饭，沐森并没有过于惊讶，将牌轻轻的放在唇上，此刻的他倒有些忐忑了，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警惕在他的周身蔓延开。

果然不出所料，眨眼之间寞行一倾身子便顺势吻了上来，吻住了牌的另一面。

沐森大惊着立马松手，那张牌就这样嵌于两人紧紧相贴的双唇之间，自己的肩被寞行用霸道的力量按住，沐森挣扎不能，仿佛即使隔着扑克牌都能感觉那人传来的炙热温度，焦躁得他只能瞪大了眼睛，发出支支吾吾的呻吟来表明自己此刻的愤怒。

还好这样的折磨没有太长，寞行很快便松开了他的肩，沐森顺势一把将他推开。

大口喘着粗气，恶狠狠的瞪向寞行的同时，沐森却突然呆若木鸡的愣在了原地。

目所能及，那一张双唇之间的扑克牌，没有因为两人的分开掉落，而是就这样稳稳的停留在了半空之中。

微微上下漂浮着，朝寞行的方向旋转着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