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深秋露濃，路上行人凄涼。

今日下了早朝，太傅便來了重華宮，總要來探望太子殿下。

鍾離灼一見太傅，連忙吩咐安順去請了楚辰惜。

天很冷，他也很怕冷，他怕冷還不愛多穿幾件衣裳，韓文柳就老實很多，乖乖的加一件兔毛的薄披風。

寢宮擺放上了火爐，四人圍之，鍾離灼上座，夏老太傅次之，而後是小四楚辰惜，再有是韓文柳。

「殿下，下月冬至帝君南郊祭天。」老太傅說著一聲長嘆，「這祭天非同小可，先頭幾年是太子殿下跟隨後來就是大殿下和輪流三殿下常伴了。」

老太傅將常伴二字咬的很重，而鍾離灼只是點了點頭，似乎聽得不是很用心。

他的手中捧著一本厚厚的奏疏，看的很是起勁。

小四和韓文柳伸出手去烤火。

「本宮就說這個齊長生很有用。」

「北街的齊長生？」楚辰惜探過頭去想偷瞄兩眼，被鍾離灼一個冷眼撇了回來。

隨即笑逐顏開的鐘離灼又將奏疏遞了過去。

「天啊，這…這還是個人嘛…」

稚嫩的面容上浮現出憤怒的神情，楚辰惜蹙著眉頭，鼓著臉頰。

韓文柳也湊過去看。

夏太傅又是一聲長嘆，「祭天…」

「恩師，近日朝中可有何異動？」

太傅捋了捋鬍子，「奏疏呈表來看，是個豐收之年，四海昇平，我那乖孫兒戰戰告捷，已在回神都的路上…」

鍾離灼挑眉，他盼夏宜軒不是一天兩天了。

「不過番邦北涼又上書請求減供，帝君也是左右為難。」

「王兄和老三怎麼看？」

「大殿下說聽聞近年北涼是有些難處，主張適當減免，三殿下以為不可開此先例，否則後患無窮。」

「本宮深以為老三所言不差。」

老太傅捏著鬍子，「小殿下當真這樣覺得？」

「我泱泱凌軒聖國，怎容得他北涼小國造次。」鍾離灼輕笑著，說的理所應當。

「老夫卻不這樣想。」

「恩，本宮也覺得是不太對。」

太傅意味深長的呵呵笑了，那副模樣甚是欣慰，楚辰惜見了直發懵。

「王兄你和太傅在打什麼啞迷…」

韓文柳將奏疏交還給鍾離灼，「四殿下別猜了，反正是不可明說的話。」

「韓公子你好懂…」

韓文柳收回了目光，淡淡反駁，「沒有。」

楚辰惜年十六，還要再去兩年的學宮，朝政之事從來也沒人跟他說過，能理解才是怪事。

「事後我會說給你聽得。」鍾離灼道。

「嗯嗯嗯！」

小四這個勤勉好學的模樣當真討人喜歡。

言歸正傳，鍾離灼收起了笑容繼續問道，「那老三近日可有什麼動作？」

「前些日子三殿下暗中聯絡了一些朝臣，但近日又沒了動靜。」老太傅回道，「六部籠絡了一半，御史台和大理寺，也都…哎…」

「一半是不是有點少…」鍾離灼托著下頜喃喃自語著。

老太傅愣了，「小殿下，朝臣一邊倒，這哪裡有什麼好處？」

「恩師心繫天下軍國大事，目光長遠，卻難看透當權者脾氣秉性，父君正值壯年，治凌軒有道，此時正是大權在握，若多半朝臣忤逆他的意願，無疑是挑戰皇權自尋死路。」

「小殿下所言極是。」

「故而此時越多的人一邊倒，對本宮越是有利。」鍾離灼摸摸下頜，「不過暫時沒了動靜…怕是老三也有此擔憂，需要加一把火。」

小四拿著火鉗挑了挑爐子中的炭火。

韓文柳開口道，「讓三殿下擔驚受怕的事由，我興許有辦法。」

鍾離灼饒有興趣的看著他。

「正是南郊祭天。」

「哦？」

「前兩日告假回家，無意之間聽父親提過一句，今年的南郊祭天，帝君有意讓殿下隨侍左右，正如太傅大人所言，往年都是大殿下或三殿下的。」

小四嘟嘟囔囔插了一嘴，「反正沒我的事…」

鍾離灼抬手揉揉他，偏過頭去問韓文柳，「當真是無意提起的？」

「殿下，這重要嗎？」韓文柳反問。

倒也是…

「可此事總不能我們提出來啊。」小四撓了撓頭，「是個好手段。」

鍾離灼伸手去烤火，「本宮來想。」

夏太傅捋著鬍子掐算了時辰，起身打算回府了，鍾離灼本想留人多待一些時候，可老人家堅持說要回去吃藥。

鍾離灼將老太傅一直送到了重華宮方鬆了手。

「安順，替本宮送恩師回府。」

「小殿下不…」

鍾離灼給了他一個眼神，老太傅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便點了點頭。

安順駕車，轎子漸行漸遠，鍾離灼伸手拍了拍小四的肩膀。

「王兄？」

「小四你跟上去看看。」

「恩？看什麼…」

「誰不回家你看誰。」

楚辰惜搓了搓手，「回來王兄可要給我準備好吃的！」

「要什麼王兄都給你。」

韓文柳鬆了口氣，緊了緊身上的披風，鍾離灼見了，輕輕將人摟進了懷中，「天冷，回屋吧。」

「好。」

若喜歡一個人定不能讓他受半分委屈，冷了不行熱了不行，吃得少了不行，吃的多了也不行，哄著慣著寵著，捧在手心含在口中都怕人碎了。

韓文柳倒了杯熱茶，遞給他，鍾離灼一口熱茶下了肚子，才覺得身上暖和許多。

「殿下就多穿一些，也不至於太冷。」

「好，下次一定。」

「殿下上一次也是這麼說的。」

屋子暖和，鍾離灼睏倦的揉了揉眼睛，偷偷將窗戶開了一條縫，冷風吹進來，人也就清醒了許多，再趁人不注意，將窗戶關好。

「長清，來下棋。」

「好。」

鍾離灼讓自家小兔子執黑棋先行，他倒也不出所料的佔了右上一角，接下來幾字有條不紊。

落子聲清脆，鍾離灼撐著頭懶洋洋的靠在一旁，白玉的棋子在手中揉捻不停。

韓文柳抿唇，越下越覺得不對勁。

太子殿下向來在棋盤上殺的很厲害，今日卻下的中規中矩，似乎心不在焉，於是便投了子問道，「殿下有心事？」

「長清你何時方便，本宮想去韓府轉轉。」

「殿下若想來，那自然何時都是方便的，但殿下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不，本宮不是說令尊，是說白玉京。」

「堂兄收了玉佩，近日在閉門苦讀。」

鍾離灼也投了子。

「那好，我們現在來說一些正事，有勞長清帶人，去柴房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