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宮是有書房的，而且很大，只是鍾離灼平日里很懶，懶得幾乎不想出寢宮，只有當寢宮小書架上的書籍看完了，才會去一趟書房，再挑一些書本拿回來看。

如此生活，愜意的如花園中午睡的貓兒。

「《風後握奇經》，《吳子》，《八陣圖總述》，還有那邊的《三略》，沉沙，小心一些。」

韓文柳站在一旁念出鍾離灼所要的書籍，沉沙站在高凳上，小心翼翼伸手拿書。

鍾離灼這位太子爺擇時坐在書桌旁，愜意的翻書。

「殿下，你不要總是看兵書啊。」

「...本宮就兵書還能看得下去不犯困了。」

沉沙從高凳上跳下來，將一摞書暫放在書桌上，「殿下，您瞧瞧還缺什麼不？」

「缺不缺的...」鍾離灼看了看，「安順哪兒去了？」

「去準備午膳了。」

鍾離灼點了點頭，準備起身回寢宮繼續懶著，而此時前兩日剛見過面的老太傅提著衣襟，急急忙忙向書房行來，安順跟在其身後，虛扶著老人家。

「參...」

「不必不必，恩師來此定有要緊事，快進來。」

鍾離灼一擺手，沉沙拽著安順識趣兒的下去，韓文柳扶著太傅入座，斟茶。

從昨日早朝便有幾位朝臣上書彈劾太子殿下無德，請求另立儲君，凌軒帝君聞之勃然大怒，早朝不歡而散，今日則是變本加厲，十幾人藉由御史台的十大罪狀聯名上書，還有兩個端的正義凜然，若不廢太子就要去撞柱的，又把帝君氣了個不輕。

鍾離灼偏頭好奇問道，「那十條罪狀。」

「一罪賦性奢侈，二罪恃寵而驕，三罪不思進取，四罪無功無績，五罪不敬尊長目中無人，六罪無懷天下之胸襟，七罪無分憂之能，八罪傷己不孝...」

「好了好了....」

鍾離灼已經聽不下去了，站起身來，「父君此時應當在兩儀殿打理朝政？」

「正是，兩儀殿殿外還有幾個不肖東西在跪求此事。」

老太傅也氣得不輕，話說得比以往重了許多，恨不能破口大罵。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恩師請稍後，本宮要去一趟兩儀殿，不能只讓父君生氣憂心，本宮好歹也得讓他罵兩句出出氣。」

「哦好好好，小殿下一切小心。」

「長清，吩咐幾個人照顧好恩師。」

「殿下我想同你一起去。」

「也好。」

用楚辰梟的身子，鍾離灼這還是第一次著正裝，薰貂的黑色緞袍有些茸邊，金絲繡的蛟龍模樣，廣袖緙絲雲花樣，月白的腰帶，墨發以羊脂玉簪束起，鍾離灼看了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將它摘了下來放在桌角

韓文柳看著他點了點頭，「殿下可有應對之法？」

「實在難以啟齒。」

「啊？」

「沒什麼，走吧。」

自然是步行前去，悠長的宮道每走一步，似乎就能感受到森森的寒意，鍾離灼細細數了數，南北三里二百九十五步，規矩又奢華。

遠望兩儀殿，韓文柳輕嘆一聲拉住了鍾離灼的衣角。

「怎麼？」

「那邊。」

鍾離灼順著他的目光遠望，瞧見兩儀殿的下的漢白玉欄桿處，靠著一紫一白兩個人，於是反手握住韓文柳的手，輕拍一下示意人安心。

「大殿下楚辰朝我至今不曾見過。」

「想必是大殿下和三殿下了？」

鍾離灼側過身端詳著他，又望瞭望不遠處的楚辰陽，「你還是先回去，離他們遠一些。」

韓文柳往牆邊靠了靠，「我躲起來，他們看不到我的。」

這小兔子怎麼可以這樣可愛！

鍾離灼笑彎了眸子，使勁搓了搓他的臉頰，負手便向兩儀殿走去，由遠及近，楚辰朝與楚辰陽自然也看見了他。

楚辰朝動了，他上前幾步擋在了太子面前，楚辰陽也趕忙跟了上去。

楚辰朝的身形要比楚辰梟要高大一些。

鍾離灼站定腳步，雙目凝視。

楚辰朝上前逼近半步，垂眸而視，冷哼一聲，趾高氣昂，然而鍾離灼不退，眸中凌厲，卻負手從容。

「長兄如父，見兄長為何不拜？」

「君為臣綱，見儲君為何不跪？」

「你以為你還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能高一日就壓你一日，不虧。」

楚辰朝要開口，楚辰陽一伸手將他拉了回來，展袖拱手行禮，似乎學乖了恭恭敬敬心情氣和的喊了一聲，「王兄。」

「你看，三弟比大哥要明事理的多。」

鍾離灼伸手將人扶起身來，楚辰陽下意識躲閃，可手臂的那雙手用了些力道，他太嬌弱，沒那個力氣掙脫，只能瞪他一眼。

楚辰梟，你這是有意挑撥離間！

那雙眼睛會說話一般。

鍾離灼含笑。

不錯，正是。

楚辰朝到底是沒有行禮，鍾離灼也絲毫不介意，繞開他緩緩瞪上了兩儀殿的白玉石階。

正殿門前，四位朝臣手執笏板長跪不起，跪的累了偶爾動動身子活動一下，鍾離灼站在幾人身後靜靜地看著他們。

都是年近半百的人了，著實是不容易啊。

但是只一排堵在門口，鍾離灼總不好抬腿從人腦袋頂是跨步邁過去，於是輕咳了一聲。

終於有人回了頭，驚恐道，「太，太子？」

「來，讓讓。」

凌軒帝君盛怒之下本是誰都不見的，但一聽來人是太子，便立刻點了頭，開了殿門。

「你個不肖子你還敢來！」

玉盞斜飛而來，鍾離灼下意識想躲，又硬生生穩住了身子，直接跪倒磕頭，巧妙躲開了被砸的危機，那玉盞撞在了殿門上，在彈落在地，四分五裂。

可想而知帝君用了多大的力道，這若是砸在身上那還了得。

「兒臣知罪，還望父君息怒，萬不可氣壞了身子。」

「油嘴滑舌，你看你個小東西惹出了多大的亂子，現在來做什麼？你以為朕還能保的了你嗎！」

「父君教訓的是，是兒臣少不知事...」

「你少不知事？你是少不知事，老大都娶了兩房的側妃了，就你還成日在重華宮跟宮女廝混，你以為把人送到浣衣局就相安無事了？是朕，朕給你將人打發出宮，才絕了後患，不然你就多了一條穢亂後宮的大罪！」

耶？

鍾離灼好像忘了這回事了。

凌軒帝君詫異的是，當楚辰梟抬起頭時，已是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