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李玉生不知道他突然能扯進來修尹，一下子警惕起來，遲疑著，「我們認識很久了。」

「你說說看。」

「就，上大學前，我去深圳打工認識的，然後他因為工作住在北京，我剛好在這讀書，他就，很照顧我。」

「就這樣？」

「嗯。」

「但是很多同學都知道，你和你的舍友介紹你和他是戀愛關係。」

李玉生嚇了一跳，差點表情管理失敗，要大驚失色了，還好及時壓住驚訝，不過心臟亂跳，聲音發抖：「啊……」

「怎麼解釋？」

「這……怎麼嗎？獎學金不能給同性戀嗎？」

「不要亂說話，我想聽真相。」

「我……」無奈，「是，我男朋友。」

「為什麼剛才不承認？」

「我不明白這個我申請獎助學金有什麼關係。」

「他真的是你的男朋友……還是，其他，不正當關係。」

「什麼不正當關係，他就是我男朋友，」李玉生被他彎彎繞繞搞得心浮氣躁，按著性子和他說，「我們在一起一年多了，朋友知道很正常啊。」

「所以你周末都和他住？」

「嗯……」

「是這樣……玉生，我們希望，助學金能發揮它的作用，去幫助真正需要它的同學。」

李玉生靜待下文。片刻後，輔導員像是做下什麼重大決定，嘆了口氣：「所以……助學金的名額還是讓給有需要的同學吧？」

「我不是有需要的同學？」李玉生覺得很荒唐，「您也說了解我的家庭情況，怎麼不需要？」

「修先生他……」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李玉生驀地打斷，「他有錢是他的，我們是戀愛關係，沒有共同財產！」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但是不可否認，修先生在經濟方面可以給予你更多幫助，比這份四千塊的助學金還多很多。」

這是什麼狗屁不通的邏輯，李玉生一時竟然無從下口去反駁，室內一時安靜，良久，他才想到：「但是，以我的家庭情況和在校表現，完全符合申請標準，我應該擁有這個名額，從我的生活看，我也需要這個名額，我不知道為什麼要讓給『有需要的同學』，班裡沒人比我更需要了。」

「我實話和你說，因為班級里有同學反對你得到助學金名額，認為修先生會……解決你的經濟問題。」

李玉生總算知道他在繞什麼，反而坦然了：「他不會，沒包養我。」

「我相信你……但，你的情況太特殊了，修先生的身份也……」

「如果因為這個我的名額被頂掉，那不是等於告訴他們，我就是被包養了？」

「也不是這樣說……」

「老師，這頂帽子我戴不上，我想申請保研，且仍舊會和修先生保持現在的關係，如果現在造成這種誤會，會影響我以後。」

「這件事需要你自己解決，當下就是助學金問題，你沒有透過公示。」

「所以？」

「沒有所以，這是結果。」

「因為我男朋友有錢所以我不能得到助學金？這不是很可笑嗎？」

「我們沒辦法，有同學反對。」

科室里的其他老師紛紛側目，李玉生心知再說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不繼續辯駁什麼，站立片刻，鞠躬道謝，出去了。

憋著一口氣，路過操場，狂奔八百米，腦袋缺氧的時候，最想的還是躲起來哭一場。所有情緒里，最熬不住委屈和心酸，會讓他感覺到自己回到國小，被高年級學生丟石子砸到腳也只能躲著走的時候。雖說沒有人是一座孤島，可他那時確實認為，自己就是孤島，海水裡浸滿委屈和心酸，把他緊緊環繞。

二十一年了，好像從未逃離過那個小村莊小城鎮。

沒吃午飯，午睡醒了就胃痛不止，床都起不來，而舍友已經出門上課，沒發現他的異常。李玉生按著胃，默默忍著，實在不行了才呻吟出聲，痛得輾轉，腦子空白。

緩過一陣，手軟腳軟，小心翼翼地下床，燒熱水喝。接到舍友電話問怎麼沒來上課，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想哭，說不出話，掛了，給他發信息說不舒服，不去了，讓他幫忙請個假。

蹲在地板上，懷裡還抱著杯子，眼淚噼里啪啦地掉，咬著嘴唇忍下嗚咽，只有止不住的抽噎。也不知道怎麼要哭，為了那四千塊錢嗎？為了不知來源的包養傳言嗎？為了因惡意中傷而有可能前途未卜的保研嗎？好像都不是，沒有四千塊的助學金他也不會沒飯吃，流言蜚語聽了無數個不差這一點，保研的程式也基本完成坐等錄取。

可還是覺得委屈難過，他明明可以不用遭受這些，卻要為他人的嫉妒心承擔後果。

因為這件事，情緒低落好一段時間，反常地沒有在任何時間和修尹說過。而後者忙於自己的事，也沒有留意到他的狀態，直到長達一個月的出差回來，想和他做卻被拒絕了，才反應過來。

「最近怎麼了，」修尹和他面對面側躺，擁抱，輕撫後背，柔聲，「有點不開心，嗯？」

李玉生不知道從何說起，此時距離導致他心情不好的事情的發生時間已經過去兩個月了，他擔心的保研名額也被審批下來了，他可以在大學部畢業後，繼續留在北大讀本專業研究所。可是他不知道怎麼說起這一連串的事，從那四千塊開始。

他誠實地講，不知道怎麼說。

修尹本來以為今晚會有小別勝新婚的熱情，現在看情況是不會了。

「發生很多事？」

「沒有。」就兩件事，遠稱不上多。

修尹還是按照床事開始前的習慣，把大燈換掉，留下床頭燈。與要上床不同的是，他沒拿東西，單純抱住他。

「好，那先說時間最早的事，」修尹鼓勵道，「讓我聽聽。」

可是李玉生就是不知道怎麼開頭才選擇不說的，他還是沒找到合適的表達，還是不開口，只往他懷裡靠近一點。修尹親親他的額頭，道歉：「最近很忙，對不起。」

「沒關係…你很辛苦。」

「我安排好和你一起放假，再等等，嗯？」

「嗯……」

「寒假還是回家麽？」修尹握著他的手，輕聲，「不和我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