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9
小說: 三國志演義 作者:Guanzhong Luo 字數:9611 更新時間:2019-11-21 10:56:06
成何依令向前,被關公一箭射落水中。眾軍皆降,止有龐德一人力戰。正遇荊州數
十人,駕小船近堤來,德提刀飛身一躍,早上小船,立殺十餘人,餘皆棄船赴水逃命。
龐德一手提刀,一手使短棹,欲向樊城而走。只見上流頭,一將撐大筏而至,將小船撞
翻,龐德落於水中。船上那將跳下水去,生擒龐德上船。眾視之,擒龐德者,乃周倉也
。倉素知水性,又在荊州住了數年,愈加慣熟;更兼力大,因此擒了龐德。于禁所領七
軍,皆死於水中。其會水者料無去路,亦俱投降。後人有詩曰:夜半征鼙響震天,襄樊
平地作深淵。關公神算誰能及?華夏威名萬古傳!
關公回到高阜去處,升帳而坐。群刀手押過于禁來。禁拜伏於地,乞哀請命。關公
曰:「汝怎敢抗吾?」禁曰:「上命差遣,身不由己。望君侯憐憫,誓以死報。」公綽
髯笑曰:「吾殺汝,猶殺狗彘耳,空污刀斧!」令人縛送荊州大牢內監候,「待吾回,
別作區處。」
發落去訖,關公又令押過龐德。德睜眉怒目,立而不跪,關公曰:「汝兄現在漢中
;汝故主馬超,亦在蜀中為大將;汝如何不早降?」德大怒曰:「吾寧死於刀下,豈降
汝耶!」罵不絕口。公大怒,喝令刀斧手推出斬之。德引頸受刑。關公憐而葬之。於是
乘水勢未退,復上戰船,引大小將校來攻樊城。
卻說樊城周圍,白浪滔天,水勢益甚;城垣漸漸浸塌,男女擔土搬磚,填塞不住。
曹軍眾將,無不喪膽,慌忙來告曹仁。仁曰:「今日之危,非力可救;可趁敵軍未至,
乘舟夜走;雖然失城,尚可全身。」
正商議。方欲備船出走,滿寵諫曰:「不可。山水驟至,豈能長存?不旬日即當自
退。關公雖未攻城,已遣別將在郟下。其所以不敢輕進者,慮吾軍襲其後也。今若棄城
而去,黃河以南,非國家所有矣。願將軍固守此城,以為保障。」
仁拱手稱謝曰:「非伯寧之教,幾誤大事。」乃自騎白馬上城,聚眾將發誓曰:「
吾受魏王命,保守此城;但有言棄城而去者斬!」諸將皆曰:「某等願以死據守!」仁
大喜,就城上設弓弩數百。軍士晝夜防護,不敢懈怠。老幼居民,擔土石填塞城垣。旬
日之內,水勢漸退。
關公自擒魏將于禁等,威震天下,無不驚駭。忽次子關興來寨內省親。公就令興齎
諸官立功文書去成都見漢中王,各求陞遷。興拜辭父親,逕投成都去訖。
卻說關公分兵一半,直抵郟下。公自領兵四面攻打樊城。當日關公自到北門,立馬
揚鞭,指而問曰:「汝等鼠輩,不早來降,更待何時?」
正言間,曹仁在敵樓上,見關公身上止披掩心甲,斜袒著綠袍,乃急招五百弓弩手
,一齊放箭。公急勒馬回時,右臂上中一弩箭,翻身落馬。正是:水裏七軍方喪膽,城
中一箭忽傷身。未知關公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七十五回:關雲長刮骨療毒,呂子明白衣渡江
卻說曹仁見關公落馬,即引兵衝出城來;被關平一陣殺回,救關公歸寨,拔出臂箭
。原來箭頭有藥,毒已入骨,右臂青腫,不能運動。關平慌與眾將商議曰:「父親若損
此臂,安能出敵?不如暫回荊州調理。」於是與眾將入帳見關公。公問曰:「汝等來有
何事?」眾對曰:「某等因見君侯右臂損傷,恐臨敵致怒,衝突不便。眾議可暫班師回
荊州調理。」公怒曰:「吾取樊城,只在目前;取了樊城,即當長驅大進,逕到許都,
剿滅曹賊,以安漢室。豈可因小瘡而誤大事?汝等敢慢吾軍心耶!」
平等默然而退。眾將見公不肯退兵,瘡又不痊,只得四方訪問名醫。忽一日,有人
從江東駕小舟而來,直至寨前。小校引見關平。平視其人:方巾闊服,臂挽青囊;自言
姓名,乃沛國,譙郡人,姓華,名佗,字元化。因聞關將軍乃天下英雄,今中毒箭,特
來醫治。」平曰:「莫非昔日醫東吳周泰者乎?」佗曰:「然。」
平大喜,即與眾將同引華佗入帳見關公。時關公本是臂痛,恐慢軍心,無可消遣,
正與馬良弈棋;聞有醫者至,即召入。禮畢,賜坐。茶罷,佗請臂視之。公袒下衣袍,
伸臂令佗看視。佗曰:「此乃弩箭所傷,其中有烏頭之藥,直透入骨;若不早治,此臂
無用矣。」公曰:「用何物治之?」佗曰:「某自有治法。但恐君侯懼耳。」公笑曰:
「吾視死如歸,有何懼哉?」佗曰:「當於靜處立一標柱,上釘大環,請君侯將臂穿於
環中,以繩繫之,然後以被蒙其首。吾用尖刀割開皮肉,直至於骨,刮去骨上箭毒,用
藥敷之,以線縫其口,方可無事。但恐君侯懼耳。」公笑曰:「如此容易,何用柱環?
」令設酒席相待。
公飲數盃酒畢,一面仍與馬良弈棋,伸臂令佗割之。佗取尖刀在手,令一小校,捧
一大盆於臂下接血。佗曰:「某便下手,君侯勿驚。」公曰:「任汝醫治。吾豈比世間
俗子,懼痛者耶?」佗乃下刀割開皮肉,直至於骨,骨上已青;佗用刀刮骨,悉悉有聲
。帳上帳下見者皆掩面失色。公飲酒食肉,談笑弈棋,全無痛苦之色。
須臾,血流盈盈。佗刮盡其毒,敷上藥,以線縫之。公大笑而起,謂眾將曰:「此
臂伸舒如故,並無痛矣。先生真神醫也!」佗曰:「某為醫一生,未嘗見此。君侯真天
神也!」後人有詩曰: 治病須分內外科,世間妙藝苦無多。神威罕及惟關將,聖手
能醫說華佗。
關公箭瘡既愈,設席款謝華佗。佗曰:「君侯箭瘡雖治,然須愛護。切勿怒氣傷觸
。過百日後,平復如舊矣。」關公以金百兩酬之。佗曰:「某聞君侯高義,特來醫治,
豈望報乎?」堅辭不受,留藥一帖,以敷瘡口,辭別而去。
卻說關公擒了于禁,斬了龐德,威名大震,華夏皆驚。探馬報到許都。曹操大驚,
聚文武商議曰:「某素知雲長智勇蓋世,今據荊襄,如虎生翼。于禁被擒,龐德被斬,
魏兵挫銳;倘彼率兵直至許都,如之奈何?孤欲遷都以避之。」
司馬懿諫曰:「不可。于禁等被水所渰,非戰之故,於國家大計,本無所損。今孫
,劉失好,雲長得志,孫權必不喜。大王可遣使去東吳陳說利害,令孫權暗暗起兵躡雲
長之後,許事平之日,割江南之地以封孫權,則樊城之危自解矣。」主簿蔣濟曰:「仲
達之言是也。今可即發使往東吳,不必遷都動眾。」
操依允,遂不遷都;因歎謂諸將曰:「于禁從孤三十年,何期臨危反不如龐德也!
今之一面遣使致書東吳,一面必得一大將以當雲長之銳。」
言未畢,階下一將應聲而出曰:「某願往。」操視之,乃徐晃也。操大喜,遂發精
兵五萬,令徐晃為將,呂建副之,剋日起兵,前到陽陵陂駐紮;看東南有應,然後征進
。
卻說孫權接得曹操書信,覽畢,欣然應允,即修書發付使者先回,乃聚文武商議。
張昭曰:「近聞雲長擒于禁,斬龐德,威震華夏,操欲遷都以避其鋒。今樊城危急,遣
使求救,事定之後,恐有反覆。」
權未及發言,忽報呂蒙乘小舟自陸口來,有事面稟。權召入問之。蒙曰:「今雲長
提兵圍樊城,可乘其遠出,襲取荊州。」權曰:「孤欲北取徐州,如何?」蒙曰:「今
操遠在河北,未暇東顧。徐州守兵無多,往自可克;然其地勢利於陸戰,不利水戰,縱
然得之,亦難保守。不如先取荊州,全據長江,別作良圖。」權曰:「孤本欲取荊州,
前言特以試卿耳。卿可速為孤圖之。孤當隨後便起兵也。」
呂蒙辭了孫權,回至陸口。早有哨馬報說:「沿江上下,或二十里,或三十里,高
阜處各有烽火臺。」又聞荊州軍馬整肅,預有準備,蒙大驚曰:「若如此,急難圖也。
我一時在吳侯面前勸取荊州,今卻如何處置?」尋思無計,乃託病不出,使人回報孫權
。權聞呂蒙患病,心甚怏怏。陸遜進言曰:「呂子明之病,乃詐耳,非真病也。」權曰
:「伯言既知其詐,可往視之。」
陸遜領命,是夜至陸口寨中,來見呂蒙,果然面無病色。遜曰:「某奉吳侯命,敬
探子明貴恙。」蒙曰:「賤軀偶病,何勞探問?」遜曰:「吳侯以重任付公,公不乘時
而動,空懷鬱結,何也?」蒙目視陸遜,良久不語。遜又曰:「愚有小方,能治將軍之
疾,未審可用否?」蒙乃屏退左右而問曰:「伯言良方,乞早賜教。」遜笑曰:「子明
之疾,不過因荊州兵馬整肅,沿江有烽火臺之備耳。予有一計,令沿江守吏,不能舉火
;荊州之兵,束手歸降,可乎?」
蒙驚謝曰:「伯言之語,如見我肺腑。願聞良策。」陸遜曰:「雲長倚恃英雄,自
料無敵,所慮者惟將軍耳。將軍乘此機會,託疾辭職,以陸口之任讓之他人,使他人卑
辭讚美關公,以驕其心,彼必盡撤荊州之兵,以向樊城;若荊州無備,用一旅之師,別
出奇計以襲之,則荊州在掌握之中矣。」蒙大喜曰:「真良策也!」
由是呂蒙託病不起,上書辭職。陸遜回見孫權,具言前計。孫權乃召呂蒙還建業養
病。蒙至,入見權。權問曰:「陸口之任,昔周公瑾薦魯子敬以自代;後子敬又薦卿自
代;今卿亦須薦一才望兼隆者,代卿為妙。」蒙曰:「若用望重之人,雲長必然防備。
陸遜意思深長,而未有遠名,非雲長所忌;若即用以代臣之任,必有所濟。」
權大喜,即日拜陸遜為偏將軍右都督,代蒙守陸口。遜謝曰:「某年幼無學,恐不
堪大任。」權曰:「子明保卿,必不差錯。卿毋得推辭。」遜乃拜受印綬,連夜往陸口
;交割馬步水三軍已畢,即修書一封,具名馬、異錦、酒禮等物,遣使齎赴樊城見關公
。
時公正將息箭瘡,按兵不動。忽報:「江東陸口守將呂蒙病危,孫權取回調理,近
拜陸遜為將,代呂蒙守陸口。今遜差人齎書具禮,特來拜見。」關公召入,指來使而言
曰:「仲謀見識短淺,用此孺子為將!」來使伏地告曰:「陸將軍呈書備禮,一來與君
侯作賀,二來求兩家和好,幸乞笑留。」公拆書視之,書詞極其卑謹。關公覽畢,仰面
大笑,令左右收了禮物,發付使者回去。使者回見陸遜曰:「關公欣喜,無復有憂江東
之意。」
遜大喜,密遣人探得關公果然撤荊州大半兵赴樊城聽調,只待箭瘡痊可,便欲進兵
。遜察知備細,即差人星夜報知孫權。孫權召呂蒙商議曰:「今雲長果撤荊州之兵,攻
取樊城,便可設計襲取荊州。卿與吾弟孫皎同引大軍前去,何如?」孫皎字叔明,乃孫
權叔父孫靜之次子也。蒙曰:「主公若以蒙可用則獨用蒙;若以叔明可用則獨用叔明。
豈不聞昔日周瑜、程普為左右都督,事雖決於瑜,然普自以舊臣而居瑜下,頗不相睦;
後因見瑜之才,方始敬服?今蒙之才不及瑜,而叔明之親勝於普,恐未必能相濟也。」
權大悟,遂拜呂蒙為大都督,總制江東諸路軍馬;令孫皎在後接應糧草。蒙拜謝,
點兵三萬,快船八十餘隻,選會水者扮作商人,皆穿白衣,在船上搖櫓,卻將精兵伏於
★(左舟右冓)★(左舟右鹿)船中。次調韓當、蔣欽、朱然、潘璋、周泰、徐盛、丁
奉等七員大將,相繼而進。其餘皆隨吳侯為合後救應。一面遣使致書曹操,令進兵以襲
雲長之後;一面先傳報陸遜,然後發白衣人,駕快船往潯陽江去。晝夜趲行,直抵北岸
。江邊烽火臺上守臺軍盤問時,吳人答曰:「我等皆是客商;因江中阻風,到此一避。
」隨將財物送與守臺軍士。軍士信之,遂任其停泊江邊。
約至二更,★(左舟右冓)★(左舟右鹿)中精兵齊出,將烽火臺上官軍縛倒,暗
號一聲,八十餘船精兵俱起,將緊要去處墩臺之軍,盡行捉入船中,不曾走了一個。於
是長驅大進,逕取荊州,無人知覺。將至荊州,呂蒙將沿江墩臺所獲官軍,用好言撫慰
,各各重賞,令賺開城門,縱火為號。眾軍領命,呂蒙便教前導。比及半夜,到城下叫
門。門吏認得是荊州之兵,開了城門。眾軍一聲喊起,就城門裏放起號火。吳兵齊入,
襲了荊州。呂蒙便傳令軍中:「如有妄殺一人,妄取民間一物者,定按軍法。」原任官
吏,並依舊職。將關公家屬另養別宅,不許閒人攪擾。一面遣人申報孫權。
一日大雨,蒙上馬引數騎點看四門。忽見一人取民間箬笠以蓋鎧甲,蒙喝左右執下
問之:乃蒙之鄉人也。蒙曰:「汝雖係我同鄉,但吾號令已出,汝故犯之,當按軍法。
」其人泣告曰:「某恐雨濕官鎧,故取遮蓋,非為私用。乞將軍念同鄉之情。」蒙曰:
「吾固知汝為覆官鎧,然終是不應取民間之物。」叱左右推下斬之。梟首傳示畢,然後
收其屍首,泣而葬之。自是三軍震肅。
不一日,孫權領眾至。呂蒙出郭迎接入衙。權慰勞畢,仍命潘濬為治中,掌荊州事
;監內放出于禁,遣歸曹操,安民賞軍,設宴慶賀。權謂呂蒙曰:「今荊州已得,但公
安傅士仁,南郡糜芳,此二處如何收復?」
言未畢,忽一人出曰:「不須引弓發箭,某憑三寸不爛之舌,說公安傅士仁來降,
可乎?」眾視之,乃虞翻也。權曰:「仲翔有何良策,可使傅士仁歸降?」翻曰:「某
自幼與士仁交厚;今若以利害說之,彼必歸矣。」權大喜,遂令虞翻五百軍,逕奔公安
來。
卻說傅士仁聽知荊州已失,急令閉城堅守。虞翻至,見城門緊閉,遂寫書拴於箭上
,射入城中。軍士拾得,獻與傅士仁。士仁拆書視之,乃招降之意。覽畢,想起關公去
日恨吾之意,不如早降;即令大開城門,請虞翻入城。二人禮畢,各訴舊情。翻說吳侯
寬洪大度,禮賢下士。士仁大喜,即同虞翻齎印綬來荊州投降。孫權大悅,仍令去守公
安。
呂蒙密謂權曰:「今雲長未獲,留士仁於公安,久必有變;不若使往南郡招糜芳歸
降。」權乃召傅士仁謂曰:「糜芳與卿交厚,卿可招來歸降,孤自當有重賞。」傅士仁
慨然領諾,遂引十餘騎,逕投南郡招安糜芳。正是:今日公安無守志,從前王甫是良言
。未知此去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七十六回:徐公明大戰沔水,關雲長敗走麥城
卻說糜芳聞荊州已失,正無計可施。忽報公安守將傅士仁至,芳忙接入城,問其事
故。士仁曰:「吾非不忠,勢危力困,不能支持。我今已降東吳,將軍亦不如早降。」
芳曰:「吾等受漢中王厚恩,安忍背之?」士仁曰:「關公去日,痛恨吾二人;倘一日
得勝而回,必無輕恕。公細察之。」芳曰:「吾兄弟久事漢中王,豈可一朝相背?」
正猶豫間,忽報關公遣使至,接入廳上。使者曰:「關公軍中缺糧,特來南郡、公安二
處取白米十萬石,令二將軍星夜去解,軍前交割。如遲立斬。」芳大驚,顧謂傅士仁曰
:「今荊州已被東吳所取,此糧怎得過去?」士仁厲聲曰:「不必多疑!」遂拔劍斬來
使於堂上。芳驚曰:「公如何?」士仁曰:「關公此意,正要斬我二人。我等安可束手
受死?公今不早降東吳,必被關公所殺。」
正說間,忽報呂蒙引兵殺至城下。芳大驚,乃同傅士仁出城投降。蒙大喜,引見孫
權。權重賞二人。安民已畢,大犒三軍。
時曹操在許都,正與眾謀士議荊州之事,忽報東吳遣使奉書至。操召入,使者呈上
書信。操拆視之,書中具言吳兵將襲荊州,求操夾攻雲長;且囑勿洩漏,使雲長有備也
。操與眾謀士商議。主簿董昭曰:「今樊城被困,引頸望救,不如令人將書射入樊城,
以寬軍心;且使關公知東吳將襲荊州。彼恐荊州有失,必速退兵,卻令徐晃乘勢掩殺,
可獲全功。」操從其謀,一面差人催徐晃急戰;一面親統大兵,逕往雒陽之南陽陸坡駐
紮,以救曹仁。
卻說徐晃正坐帳中,忽報魏王使至。晃接入問之。使曰:「今魏王引兵,已過雒陽
;令將軍急戰關公,以解樊城之困。」
正說間,探馬報說:「關平屯兵在偃城,廖化屯兵在四冢。前後一十二個寨柵,連
絡不絕。」晃即差副將徐商、呂建假著徐晃旗號,前赴偃城與關平交戰。晃卻自引精兵
五百,循沔水去襲偃城之後。
且說關平聞徐晃自引兵至,遂提本部兵迎敵。兩陣對圓,關平出馬,與徐商交鋒,
只三合,商大敗而走;呂建出戰,五六合亦敗走。平乘勝追殺二十餘里,忽報城中火起
。平知中計,急勒兵回救偃城,正遇一彪軍擺開。徐晃立馬在門旗下,高叫曰:「關平
賢姪,好不知死!汝荊州己被東吳奪了,猶然在此狂為!」
平大怒,縱馬掄刀,直取徐晃;不三四合,三軍喊叫,偃城中火光大起。平不敢戀
戰,殺條大路,逕奔四冢寨來。廖化接著。化曰:「人言荊州已被呂蒙襲了,軍心驚慌
,如之奈何?」平曰:「此必訛言也。軍士再言者斬之。」
忽流星馬到,報說正北第一屯被徐晃領兵攻打。平曰:「若第一屯有失,諸營豈得
安寧?此間皆靠沔水,賊兵不敢到此。吾與汝同去救第一屯。」廖化喚部將分付曰:「
汝等堅守營寨,如有賊到,即便舉火。」部將曰:「四冢寨鹿角十重,雖飛鳥亦不能入
,何慮賊兵?」於是關平、廖化盡起四冢寨精兵,奔至第一屯駐紮。關平看見魏兵屯於
淺山之上,謂廖化曰:「徐晃屯兵,不得地利,今夜可引兵劫寨。」化曰:「將軍可分
兵一半前去,某當謹守本寨。」
是夜,關平引一枝兵殺入魏寨,不見一人。平知是計,火速退時,左邊徐商,右邊
呂建,兩下夾攻。平大敗回營,魏兵乘勢追殺前來,四面圍住。關平、廖化支持不住,
棄了第一屯,逕投四冢寨來。早望見寨中火起。急到寨前,只見皆是魏兵旗號。關平等
退兵,忙奔樊城大路而走。前面一軍攔住,為首大將,乃徐晃也。平、化二人奮力死戰
,奪路而走,回到大寨,來見關公曰:「今徐晃奪了偃城等處;又兼曹操自引大軍,分
三路來救樊城;多有人言荊州已被呂蒙襲了。」關公喝曰:「此敵人訛言,以亂我軍心
耳!東吳呂蒙病危,孺子陸遜代之,不足為慮!」
言未畢,忽報徐晃兵至,公令備馬。平諫曰:「父體未痊,不可與敵。」公曰:「
徐晃與我有舊,深知其能;若彼不退,吾先斬之,以警魏將。」遂披挂提刀上馬,奮然
而出。魏軍見之,無不驚懼。公勒馬問曰:「徐公明安在?」魏營門旗開處,徐晃出馬
,欠身而言曰:「自別君侯,倏忽數載。不想君侯鬚髮已蒼白矣。憶昔壯年相從,多蒙
教誨,感謝不忘。今君侯英風震於華夏,使故人聞之,不勝歎羨!茲幸得一見,深慰渴
懷。」公曰:「吾與公明交契深厚,非比他人;今何故數窮吾兒耶?」晃回顧眾將,厲
聲大叫曰:「若取得雲長首級者,重賞千金!」公驚曰:「公明何出此言?」晃曰:「
今日乃國家之事,某不敢以私廢公。」
言訖,揮大斧直取關公。公大怒,亦揮刀迎之,戰八十餘合。公雖武藝絕倫,終是
右臂少力。關平恐公有失,火急鳴金。公撥馬回寨,忽聞四下裏喊聲大震。原來是樊城
曹仁聞曹操救兵至,引軍殺出城來,與徐晃會合,兩下夾攻。荊州兵大亂。關公上馬,
引眾將急奔襄江上流頭。背後魏兵追至。關公急渡過襄江,望襄陽而奔。忽流星馬到,
報說:「荊州已被呂蒙所奪,家眷被陷。」關公大驚,不敢奔襄陽,提兵投公安來。探
馬又報:「公安傅士仁已降東吳了。」關公大怒。忽催糧人到,報說:「公安傅士仁往
南郡,殺了使命,招糜芳都降東吳去了。」
關公聞言,怒氣沖塞,瘡口迸裂,昏絕於地。眾將救醒。公顧謂司馬王甫曰:「悔
不聽足下之言,今日果有此事!」因問:「沿江上下,何不舉火?」探馬答曰:「呂蒙
使水手盡穿白衣,扮作客商渡江,將精兵伏於★(左舟右冓)★(左舟右鹿)之中,先
擒了守臺士卒,因此不得舉火。」公跌足歎曰:「吾中奸賊之謀矣!有何面目見兄長耶
!」管糧都督趙累曰:「今事急矣,可一面差人往成都求救,一面從旱路去取荊州。」
關公依言,差馬良、伊籍齎文三道,星夜赴成都求救;一面引兵來取荊州;自領前隊先
行,留廖化、關平斷後。
卻說樊城圍解,曹仁引眾將來見曹操,泣拜請罪。操曰:「此乃天數,非汝等之罪
也。」操重賞三軍,親至四冢寨,周圍閱視,顧謂諸將曰:「荊州兵圍塹鹿角數重,徐
公明深入其中,竟獲全功。孤用兵三十餘年,未敢長驅逕入敵圍。公明真膽識兼優者也
!」眾皆歎服。操班師還於摩陂駐紮。徐晃兵至,操親出寨迎之。見晃軍皆按隊伍而行
,並無差亂。操大喜曰:「徐將軍真有周亞夫之風矣!」遂封徐晃為平南將軍,同夏侯
尚守襄陽,以遏關公之師。操因荊州未定,就屯兵於摩陂,以候消息。
卻說關公在荊州路上,進退無路,謂趙累曰:「目今前有吳兵,後有魏兵,吾在其
中,救兵不至,如之奈何?」累曰:「昔呂蒙在陸口時,嘗致書君侯,兩家約好,共誅
操賊;今卻助曹而襲我,是背盟也。君侯暫駐軍於此,可差人遺書呂蒙責之,看彼如何
對答。」關公從其言,遂修書遣使赴荊州來。
卻說呂蒙在荊州,傳下號令:凡荊州諸郡,有隨關公出征將士之家,不許吳兵攪擾
,按月給與糧米;有患病者,遣醫治療。將士之家,感其恩惠,安堵不動。忽報關公使
至,呂蒙出郭迎接入城,以賓禮相待。使者呈書與蒙。蒙看畢,謂來使曰:「蒙昔日與
關將軍結好,乃一己之私見;今日之事,乃上命差遣,不得自主。煩使者回報將軍,善
言致意。」遂設宴款待,送歸館驛安歇。於是隨征將士之家,皆來問信。有附家書者,
有口傳音信者,皆言家門無恙,衣食不缺。
使者辭別呂蒙,蒙親送出城。使者回見關公,具道呂蒙之語,並說荊州城中,君侯
寶眷并諸將家屬,俱各無恙,供給不缺。公大怒曰:「此奸賊之計也!我生不能殺此賊
,死必殺之,以雪我恨!」喝退使者。使者出寨,眾將皆來探問家中之事。使者具言各
家安好,呂蒙極其恩恤,並將書信傳送各將。各將欣喜,皆無戰心。
關公率兵取荊州,軍行之次,將士多有逃回荊州者。關公愈加恨怒,遂催軍前進。
忽然喊聲大震,一彪軍攔住;為首大將,乃蔣欽也,勒馬挺鎗大叫曰:「雲長何不早降
!」關公罵曰:「吾乃漢將,豈降賊乎!」拍馬舞刀,直取蔣欽。不三合,欽敗走。關
公提刀追殺二十餘里,喊聲忽起,左邊山谷中,韓當領兵衝出;右邊山谷中,周泰引軍
衝出;蔣欽回馬復戰:三路夾攻。關公急撤軍回走。
行無數里,只見南山岡上人煙聚集,一面白旗招颭,上寫「荊州土人」四字,眾人
都叫:「本處人速速投降!」關公大怒,欲上岡殺之。山崦內又有兩軍撞出,左邊丁奉
,右邊徐盛,并合蔣欽等三路軍馬,喊聲震地,鼓角喧天,將關公困在垓心。手下將士
,漸漸離散。
比及殺到黃昏,關公遙望四山之上,皆是荊州士兵,呼兄喚弟,覓子尋爺,喊聲不
住。軍心盡變,皆應聲而去。關公止喝不住。部從止有三百餘人。殺至三更,正東上喊
聲連天,乃是關平、廖化分為兩路兵殺入重圍,救出關公。關平告曰:「軍心亂矣。必
得城池暫屯,以待援兵。麥城雖小,足可屯紮。」關公從之,催促殘軍前至麥城,分兵
緊守四門,聚將士商議。趙累曰:「此處相近上庸,現有劉封、孟達在彼把守,可速差
人往求救兵。若得這枝軍馬接濟,以待川兵大至,軍心自安矣。」
正議間,忽報吳兵已至,將城四面圍定。公問曰:「誰敢突圍而出,往上庸求救?
」廖化曰:「某願往。」關平曰:「我護送汝出重圍。」關公即修書付廖化藏於身畔,
飽食上馬,開門出城。正遇吳將丁奉截住,被關平奮力衝殺。奉敗走。廖化乘勢殺出重
圍,投上庸去了。關平入城,堅守不出。
且說劉封、孟達自取上庸,太守申耽率眾歸降,因此漢中王加劉封為副將軍,與孟
達同守上庸。當日探知關公兵敗,二人正議間,忽報廖化至。封令請入問之。化曰:「
關公兵敗,見困於麥城,被圍至急。蜀中援兵,不能旦夕即至。特令某突圍而出,來此
求救。望二將軍速起上庸之兵,以救此危。倘稍遲延,公必陷矣。」封曰:「將軍且歇
,容某計議。」
化乃至館驛安歇,耑候發兵。劉封謂孟達曰:「叔父被困,如之奈何?」達曰:「
東吳兵精將勇;且荊州九郡,俱已屬彼,止有麥城,乃彈丸之地;又聞曹操親督大軍四
五十萬,屯於摩陂;量我等山城之眾,安能敵得兩家之強兵?不可輕敵。」封曰:「吾
亦知之。奈關公是吾叔父,安忍坐視而不救乎?」達笑曰:「將軍以關公為叔,恐關公
未必以將軍為姪也。某聞漢中王初嗣將軍之時,關公即不悅。後漢中王登位之後,欲立
後嗣,問於孔明。孔明曰:『此家事也,問關、張可矣。』漢中王遂遣人至荊州問關公
。關公以將軍乃螟蛉之子,不可僭立,勸漢中王遠置將軍於上庸山城之地,以杜後患。
此事人人知之,將軍豈反不知耶?何今日猶沾沾以叔姪之義,而欲冒險輕動乎?」封曰
:「君言雖是,但以何詞卻之?」達曰:「但言山城初附,民心未定,不敢造次興兵,
恐失所守。」
封從其言;次日請廖化至,言:「此山城初附之所,未能分兵相救。」化大驚,以
頭叩地曰:「若如此,則關公休矣!」達曰:「我今即往,一杯之水,安能救一車薪之
火乎?將軍速回,靜候蜀兵至可也。」化大慟告求。劉封、孟達皆拂袖而入。廖化知事
不諧,尋思須告漢中王求救,遂上馬大罵出城,望成都而去。
卻說關公在麥城盼望上庸兵到,卻不見動靜;手下止有五六百人,多半帶傷;城中
無糧,甚是苦楚。忽報城下一人教休放箭,有話來見君侯。公令放入,問之,乃諸葛瑾
也。禮畢茶罷,瑾曰:「今奉吳侯命,特來勸諭將軍。自古道:『識時務者為俊傑。』
今將軍所統漢上九郡,皆已屬他人矣;止有孤城一區,內無糧草,外無救兵,危在旦夕
。將軍何不從瑾之言:歸順吳侯,復鎮荊襄,可以保全家眷。幸君侯熟思之。」
關公正色而言曰:「吾乃解良一武夫,蒙吾主以手足相待,安肯背義投敵國乎?城
若破,有死而已。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身雖殞,名可垂於竹帛
也。汝勿多言,速請出城。吾欲與孫權決一死戰!」瑾曰:「吳侯欲與君侯結秦、晉之
好,同力破曹,共扶漢室,別無他意。君侯何執迷如是?」
言未畢,關平拔劍而前,欲斬諸葛瑾。公止之曰:「彼弟孔明在蜀,佐汝伯父,今
若殺彼,傷其兄弟之情也。」遂令左右逐出諸葛瑾。瑾滿面羞慚,上馬出城,回見吳侯
曰:「關公心如鐵石,不可說也。」孫權曰:「真忠臣也!似此如之奈何?」呂範曰:
「某請卜其休咎。」權即令卜之。範揲蓍成象,乃「地水師卦」,更有玄武臨應,主敵
人遠奔。權問呂蒙曰:「卦主敵人遠奔,卿以何策擒之?」蒙笑曰:「卦象正合某之機
也。關公雖有沖天之翼,飛不出吾羅網矣!」正是:龍游溝壑遭蝦戲,鳳入牢籠被鳥欺
。畢竟呂蒙之計若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