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尹一頓，緩緩補充：「在北京住時也差不多。」

這就是李玉生今晚氣咻咻地跑去客房睡的原因。這邊氣得還沒睡著呢，感覺有人輕手輕腳摸黑進來了，他一咬牙一閉眼，假裝自己已經睡著。緊接著是男人上床的動作所帶來的細微的布料摩擦音，熟悉的氣息、體溫和親吻一併落到實處，輕笑：「淘氣。」

李玉生本來還忍得住，一聽被說淘氣了，馬上蹬腿：「你才淘氣！」修尹知道他沒睡著，沒被他突然的動作嚇到，安穩躺下了：「睡吧。」

「給我解釋清楚！」

「嗯？」

「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何出此言？」

「誰知道你！我和你住一起，每天在你眼前你都忽略掉，怎麼喜歡？！」小貓炸毛了。

修尹非常冷靜，摳字眼：「沒有完全。」

「就是忽略了！在深圳是就算了，在北京你一有空我就找你玩，生日都和你過，你還這樣，你過不過分啊？」

「嗯，有點。」

「你還說！我就是你用來填補前任離開的空缺吧？他和你分手你還拿我當擋箭牌，我一和你說喜歡你就追著談戀愛，還見家長還結婚，什麼啊，就想結婚，你怎麼不找個恨嫁的閃婚算了，等我畢業幹嘛啊？」

修尹摸著他的手，似笑似嘆：「是想結婚。」

李玉生氣鼓鼓的，掙脫他的手不給摸，用力翻身背對他，拉被子埋腦袋。修尹平躺著看了半天天花板，安安靜靜，反而是小孩先沉不住氣，又翻身回來，手腳並用地推他：「你回你床上別和我睡！」

修尹哪會輕易被他撼動，不但沒被推下床，還抱住了他，以力氣壓住他的動作，安撫似的輕拍他的後背，無聲地笑，緩聲：「你覺得我們是日久生情麽？」

小孩動不了，挨著他的胸口，悶悶不樂：「反正我是……你這麼大一個人天天在我面前晃，又、又是同志，我本來都不這樣…怪你！」

「嗯……」修尹的鼻息在他耳後，「討厭我麽？」

「討厭死了。」

得到預料之中的賭氣回答。

「那分手，嗯？」

小孩身體一僵，知道他逗自己玩，挺直腰板：「分就分！誰怕誰！」修尹埋首在他肩膀上一直笑。李玉生向來沒有這樣的閒情逸緻，氣著氣著眼淚就下來了，推他起開：「討厭死了！」修尹不放，吻著他的眼淚，執起他的左手按在自己的左胸口。

「不是日久生情，」修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醇厚動聽，「我的小朋友，你都知道。」

「誰要知道，我不知道！」

修尹不語，恍惚想起來，阿蔣曾說，「那個小孩怎麼可能比我懂你」。在靜默的空氣里，在話末未盡的語氣里，在欲言又止的眼神里，親密的吻里，曖昧的燈光里，曾有阿蔣填補的所有縫隙里。

他不懂嗎？一點都不嗎。

「你老這樣…沒在一起的時候是，在一起後也是，你都不知道每次得不到你的回應，我都想到我帶你回家那年，讓你上山你不來，我一個人坐在哪裡看天色一點點暗下去，我多難受。你讓我喜歡你，又不讓我跟你在一起……我第一次喜歡人就讓我這樣。」

「我回來還看到你端著我送的杯子喝水，看我回來你也不說話，我算什麼啊到底。你為什麼要拿那個杯子喝水，你就是沒有其他的杯子了，如果當時你在深圳遇到的是其他人，在北京纏著你玩的也是其他人，你也會選那個人啊，你根本就不在乎手裡拿的是什麼……」

「你說一下為什麼喜歡我那麼難嗎，我同學都誇我這樣好那樣好，你一誇就只說我可愛，你讀的書比我們多好幾倍，怎麼就那麼敷衍一個詞，你說那時候眼裡沒有我，現在又有嗎？一見鍾情沒有，日久生情也沒有，你什麼都沒有，就我有行吧。」

「沒事你說結婚，有事讓你解釋你又說分手，逗我很好玩啊，我是你的寵物嗎，就負責讓你找樂子的，什麼也不是，那你去包養一個啊，比我可愛的多了去，你去和他們談戀愛別抱我！」

小孩越說哭得越凶，最後都說不出話了，拚命把他拖下床，把他趕出客房，在他面前砰地關上門。

修尹對眼下的狀況大概還沒反應過來，在門口站了許久。母親路過看到，不客氣地笑：「被趕出來了？」

「嗯，鬧脾氣。」

「這兩天能解決？」

修尹搖頭，換來母親的嘲笑。時間已經接近午夜十二點，母子倆卻仍舊選擇在院子里坐，打開一瓶紅酒，取兩個酒杯。夜晚風涼露重，修尹無心披外套，過一會兒，管家將小毯子披到他的肩頭，他回頭致意，指尖觸著溫暖絨毛，吩咐他去客房看小孩睡著沒有，怕他哭睡了沒蓋被子著涼。

母親問：「他和阿蔣比，怎麼樣？」

「不在一條線上，」修尹的聲音幾乎要隱在風裡，「可能阿蔣更合適我。」

「你之前說他更適合你。」

「嗯……是。我記得。」

「怎麼想？」

「他剛和我說，不感覺被愛，這使我困惑。」

「阿蔣也這樣說過？」

「嗯，很多次，大部分爭吵的時間都在說這個，包括最後一次他把戒指給我，在說。」

「或許你要澄清自己，學習你的父親對我做的那樣，把自己的感覺如實告訴他。」

修尹無奈微笑：「他以後會明白。比如阿蔣，他和我相處這麼久，完全懂我。」

「我覺得阿蔣不是一個有力的證明，因為你和他分手了。你在玉生面前也會提起他嗎？」

「幾乎不，他很迴避，可能是阿蔣給他的第一印象不好，也可能……」修尹稍頓，想到什麼，沒有繼續說。

也可能，害怕提起他會讓他傷心。也可能，害怕提起會令他憶起往日時光，然後重拾舊愛。

母親往杯子里倒酒：「寶貝，你要習慣表達自己，我們不是你的調查或論文，那些冷冰冰的文件不會和你對話，但我們會，我們看著你長大也不能保證知曉你說出口每個字代表什麼，對於玉生更加，苛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