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春風得意馬蹄疾(2)
小說: 太後娘娘請自重 作者:安茹公爵 字數:2016 更新時間:2019-11-28 05:17:11
若敖凜記得,他曾與那位曾說自己是名劍、需得得遇明主的故交談論過作戰謀略。他這故交一切皆好,唯有總是犯文人毛病,舞文弄墨令他厭煩,說了一大串什麼「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之類的鳥語。
他當時就毫不客氣打斷,耿直懟了一句「說人話」,最後對方才搖著扇子一臉嫌棄道:「得了,你就記住,戰略上蔑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就完了。多了你也記不住。」
若敖凜讀書少,但勝在天資聰穎,又肯下功夫琢磨,所以雖然當時聽得半懂不懂,但後來在實戰中也逐漸有了些領悟。而現在,面對著若敖氏上下的不懷好意,他愈發覺得那書獃子說得有幾分道理。
沒人比自己更清楚,這看似繁花似錦的若敖氏的錦袍下,早已爬滿了虱子,就算若敖決還有幾分能耐,卻也只是官場上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救不了大勢已去的若敖氏。所以即便是威脅,也不過是色厲內荏,只要他表現出足夠強勢,這些養尊處優的老爺們,誰能拿他如何?
念及此,若敖凜便更是昂起頭,雖然跟在若敖決身後,可氣勢上卻絲毫不落下風。此時已是三更過後近四更時分,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候,月亮不知何時也隱沒在了烏雲之後,入目唯一的光源便是正廳的燭光。
此時正廳大門敞開,影影綽綽地可以看見北邊正位上端坐了一個人影,在若敖氏能在家主面前安坐正位的,不必想也知道,那就是若敖決和若敖凜名義上的祖父,若敖氏的前家主,若敖禎。
「決與弟凜,攜嫡長子誦,拜見祖父,祖父萬安。」
按禮制,未得到若敖禎的允許,他們這些小輩連進門的資格都沒有,這也能看出若敖禎雖然退居幕後,卻餘威尚在。
「進來吧。」若敖禎坐在正廳的盡頭,溝壑縱橫的臉被跳躍的燭火照的明暗斑駁。這還是若敖凜記憶中第一次見這位「祖父」,心裡的恨意與厭煩不由得翻湧起來:若敖禎,若不是這位當初在若敖氏真正掌權者的厭惡和暗示,他絕對也不至於淪落到隨意一個下人都可以欺辱的地步。
可如今他和景湛最大的敵人,是若敖決父子,無論他心裡對若敖禎有多少恨意,都不能這麼早暴露,把這位老族長推到若敖決的陣營。若敖決身為現任族長,必定與還未完全隱退的若敖禎有不少齬齟,再加上若敖禎對嫡庶最為看重,選擇若敖決也只是無奈之舉,所以挑撥若敖禎與若敖決的關係,他還是有些把握的。
心念流轉間,他已隨若敖決到了若敖禎跟前,兩人不約而同收斂劍拔弩張的氣勢,恭恭敬敬地給端坐的老爺子見禮,離得近了才看得出老爺子微眯著眼,臉上皺紋交錯,意外的竟絲毫看不出曾為家主的威嚴,反而彷彿一個只知含飴弄孫頤養天年的普通老人一般,雖說長相跟慈祥搭不上邊,但也絕非遠看起來的那樣陰森。
於是這一刻,各懷鬼胎的幾人居然意外的像是普通一家人的模樣,其樂融融地落了座。
「多年未見於菟,竟已長得這麼大了?」
「於菟」這個名字一入耳,若敖凜便有些厭煩。這個名字在他知道來歷後便極為厭惡,彷彿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自己卑賤的出身,還有永遠不可能翻身的絕望,所以自從他識字後就給自己取了「凜」為名。現在這個詛咒般的名字再度被提起,無疑是揭他的傷疤。
但他卻不能露出半分不滿,甚至還壓著心裡的憤怒溫柔地笑了笑:「勞煩祖父掛心。」
也許是他這個表情出乎其他三人的預料,連若敖決都忍不住咳了咳,若敖誦更是連眼睛都瞪大了,滿臉都是「你居然會笑」的震驚。
若敖禎與若敖凜沒什麼接觸,所以倒沒覺得有什麼,只是隱約感覺若敖凜與所聞不太一樣。但一點小偽裝還不足以引起他老人家的重視,他氣定神閑地捋了捋鬍子:「老夫方才聽說,於菟為南楚立下大功,獲封將軍,可真是我若敖氏後繼有人啊。」
「曾祖——」若敖誦一聽若敖禎言語有異,急的差點跳了起來,被若敖決一個眼神瞪的安生些許。
若敖決起身向若敖禎拱手道:「祖父所言甚是,阿凜年紀輕輕獲封將軍,的確是我若敖氏之驕傲!」
這兩人不愧是老狐狸,言語間半句沒離家族,先給了若敖凜一個暗示,他的成功就是為家族爭光。這話放別人身上興許還有些用,可對於厭惡若敖氏的若敖凜來說,只能讓他更覺得噁心。
但他卻沒法把真實情緒表現出來:「都是託了家族和祖父、家主的福,凜不過是運氣好。」
「凜?是你自己取得名字?」若敖禎突然蹙起眉頭,問了這麼一個看似八竿子打不著的問題。
「是。」
「名、字,依禮都是長輩所賜,你可是對老夫為你取得『於菟』二字有何不滿?」
「豈敢,只是……只是於菟二字,難免——」
若敖禎倚著軟枕,冷笑一聲:「你是覺著,於菟這兩個字配不上你的身份?於菟啊,這做人,可不能忘本吶,你這名是為了感念那救了你的母虎,沒有那母虎,哪有你今日風光?!」
此言一出,若敖凜才立刻明白過來,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只是指責他給自己取個別名這麼簡單的事,就隱含了三層意思:一是讓他不能忘了若敖氏的「恩德」;二是讓他記住自己不明不白的出身;三是讓自己向老狐狸低頭,給自己一個下馬威。真是好算計!
可若敖凜是什麼脾氣?他豈能就這麼乖乖低頭?更何況要是這個時候露了怯,景湛之前給他做的鋪墊、他自己這麼多年的努力和反抗就全都付之東流,承認這個「於菟」之名,就意味著他真的成了若敖氏圈養的、拔去爪牙的老虎,只能任人宰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