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春風得意馬蹄疾(3)
小說: 太後娘娘請自重 作者:安茹公爵 字數:2689 更新時間:2019-12-01 03:46:08
「祖父所言甚是,任何人,任何事,凜向來記得清楚,也知道該如何報答。」
若敖凜迎著若敖禎的眼神,目光灼灼,毫不躲閃,讓若敖禎心中也不免吃了一驚。
若敖禎今年已經將近九十歲了,從楚烈王時期就掌握若敖氏大權,毫不誇張的說,什麼風流名士能臣悍將沒見過?甚至連當年輔佐楚武王、主持南楚國變法、被譽為治世奇才的百里循,在楚烈王死後也是落在他手裡,得了個車裂、全家被趕出南楚的下場。
而在這個若敖凜,母虎養活的賤種,居然讓他覺得有幾分心悸,難道是他這些年退隱得太久了?
在暗處攥了攥身下的軟墊,若敖禎清了清嗓子:「知恩圖報自然是好,可做人、做官,算計的太過分明,為難的終究是你自己。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若敖凜笑容不改:「凜讀書少,不知祖父所言,只知『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阿凜!」一直一言不發的若敖決突然站了起來,擋在若敖凜與若敖禎之間,呵斥了若敖凜一句,便扭頭沖老家主拱了拱手,「祖父勿怪,阿凜自小沒拘束慣了,是孫兒管教疏忽,方才頂撞祖父。」
「凜無意頂撞叔父,只是實話實說。」若敖凜不卑不亢,矛頭直指若敖決,「我若敖凜,受著若敖氏和祖父的恩惠長大,這我一清二楚,可兄長你所謂的管教,恕若敖凜難以苟同!」
若敖決一愣,顯然沒想到若敖凜會突然對自己發難,這一愣就落了下風。若敖禎聞言也不免挑了挑眉,他當然聽出了若敖凜的弦外之音,顯然是對自己毫無惡意,表明了只想對付若敖決,這可跟若敖決告訴自己的、若敖凜聯合太後打壓若敖氏不一樣。
以他的精明,當然心生疑竇,更何況他與若敖決這些年來關係也很不好,只是為了若敖氏才與之暫放仇怨,但如若若敖凜的復仇對象只是若敖決父子,他也樂意坐山觀虎鬥,讓若敖凜好好收拾一下若敖決。於是,本該制止兩人爭鬥的他保持了沉默。
若敖凜正是吃准了他這樣的心思,趕緊趁機將若敖決父子的作為和太後的態度說明:「還請祖父明鑒!自凜出生以來,若敖決一直縱容妻子下人虐待凜,凜身上的舊創便是明證!祖父知道凜讀書少,我族人六歲便該進入族學學習,可若敖決卻一直拖到我十二歲才准許我讀書習字!三個月前若敖誦領兵出征,若敖決明知若敖誦無領兵之才,只能讓我作為副將輔佐指揮,若敖誦在前線的表現眾所周知,不必多說,若不是太後娘娘明鑒,要是兵權真落在若敖誦身上,南楚危矣!」
「還有此事?」
「若敖凜!我平日可曾苛待過你!你怎能這般恩將仇報?!」若敖決沒想到若敖凜竟然會將事情說得這麼清楚,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若敖凜木訥,即便聽了若敖誦描述今晚宴會上的若敖凜也依舊難改成見,可現在他真是被鷹啄了眼,指著若敖凜的手指都在打哆嗦,「你這般誣陷自己的兄長,於心何安?!」
「誣陷你?你自己可敢發誓我哪句說得不對?你自小便縱人虐待我,搶了我的功勛,讓我給自己的侄子低聲下氣做副將,你這般對待自己的兄弟,於心何安?!」
「你!你胡說!」
「我胡說?」若敖凜冷笑一聲,逼近若敖決,若敖決在官場上傲慢了一輩子,可若敖凜是從血海里淬鍊出來的刀劍,每一步、每句話都沾著血腥味,在生死面前,他曾經引以為傲的官場心術都顯得無比無力,不由得步步後退。
這隻能讓若敖凜更為鄙夷。
「你今夜攪擾祖父,不就是因為太後發覺了你為兒子騙官位的陰謀、還被太後當著各國使節的面指出自己的庶子身份麼?這些年你欺壓嫡子、奪我功勛,我敬你是我的兄長,看在若敖氏的份上都忍了,可你現在的行為已經是將南楚置於危地!使南楚、若敖氏見笑九州!」
「你!你!若敖凜!」若敖決本以為早就摸清了若敖凜,此時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也沒法再保持自己的偽君子面目,氣得鬍子都打顫。
若敖誦眼見自己父親都對付不了若敖凜,更是急的不行,抽出鞭子就往若敖凜身上招呼,還大罵道:「你竟敢這般冒犯家主!下賤東西還不住嘴!」
他本來只是想威脅一下,一時手快,完全沒打算能碰到武功高絕的若敖凜,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若敖凜居然絲毫不躲閃,硬生生接了這一鞭,當下脖子上就皮開肉綻,血流如注。
「混賬!」若敖禎原本只是作壁上觀,可萬萬沒想到若敖誦竟敢當著他的面動手,還是對自己名義上的小叔叔!這讓他這個老族長的臉面往哪兒擱!
若敖決一見若敖禎起身,也知道壞了事,趕緊衝到已經傻了的若敖誦面前,一巴掌掀翻在地:「孽障!那是你叔叔!」
若敖誦被這一巴掌和若敖凜的血也嚇呆了,嘴唇哆嗦著,燙手似的把沾血的鞭子一扔,怔忪地望著已經癱倒在地、勉強扶著桌案抽氣的若敖凜喃喃自語:「不、不是我……他,他不是我叔叔!他只是一個孽——」
「住口!」眼看著局勢已經徹底無法收拾,若敖禎只能當機立斷,把若敖誦未盡的話堵在嘴裡,但他也明白,這一開口他就無法再保持中立,「你這孽畜,居然以下犯上,打傷你的叔父,如此教養,怎配做我若敖氏的傳人!」
此言一出,若敖決和若敖誦都愣住了。只有另一邊看似已經連話都說不出的若敖凜嘴角勾起一個難以察覺的笑。
「祖父,您——」
「晚輩打傷長輩,這簡直是駭人聽聞!要是若敖誦這樣的事傳出去,讓他繼承若敖氏豈不是要讓我若敖氏為天下所不齒!」
「曾祖、曾祖!您不能這樣——」若敖誦已經嚇得去了半條命,自小他就覺得若敖氏是他的囊中之物,要是沒有若敖氏他就是一無所有!連滾帶爬抱住若敖禎的腿,大聲痛哭,「您最清楚若敖凜的身份,您不能讓他玷污我們若敖氏的血脈啊!」
「玷污血脈?」若敖禎冷笑著瞥了一眼已經僵在原地的若敖決,「若敖凜,是若敖子桓和嫡妻妘夫人的兒子,子桓名正言順的嫡子,你這孽畜滿口胡言,還藐視長輩,你才是我若敖氏之恥!」
「曾祖!」
若敖誦還欲再言,卻被若敖禎一腳踹開。若敖禎瞟了一眼只捂著脖子一聲不吭的若敖凜,心裡認命地嘆了口氣,他的確小看了這個小子:「來人,快給於……凜兒醫治!」
雖說只是變了稱呼,可這短短兩個字的變化使得眾人心中天翻地覆。
沉默許久的若敖決終於抬頭:「祖父,您真的——」
「若敖凜,當初是被其母親丟到了雲夢澤,老夫一聽聞就立刻親自救了回來。上天保佑我若敖氏嫡子,才令母虎撫育之。」若敖禎以一個九十高齡的老人之軀,傲然站立,人們這才想起,這個老人也許放下權柄的確很久了,久到連眾人都忘記了這個老人曾經執掌了南楚國五十餘年,「今後我要是再聽到誰侮辱我若敖氏嫡子,視同侮辱我若敖氏。」
語罷,低頭與躺在醫丞懷中的若敖凜四目相對。
若敖禎與若敖決父子終究是不一樣的。他一輩子都是為了若敖氏、為了南楚國,為了若敖氏的名譽,他想逼死若敖凜;為了若敖氏的未來,他同樣也可以扶持若敖凜。
這就是若敖凜敢於博此一局的原因所在。
事實證明,他賭對了。
於是他也毫不偽裝,對若敖禎露出一個笑,有些嘲諷,也有些挑釁。但他很清楚,若敖禎不會計較這些。
「被老虎喂大,你還真成了只小老虎啊。」若敖禎嘆了口氣,眼神變得幽深,「別讓我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