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霧境深深
小說: 浮雲流水十年間 作者:酒纸画白 字數:4501 更新時間:2020-01-01 06:01:11
一境醉醺醺的,睡意十足,模模糊糊間,突然覺得手臂上很痛,像是有什麼東西專門叮著他的胳膊上那一塊肉一樣。
一境揚了揚手臂,許風流鬆開嘴巴,叫道「靈櫻,靈櫻,你起開!」
一境對這個聲音還是十分敏-感的,畢竟他醉酒,也是因為許風流昏迷至今,久久不醒的緣故。
一境睜開雙眼,就著桌上放的那盞燭燈,看了看許風流。驀地,一把緊緊抱住他,驚喜道「風流……風流,風流,我的風流……」
許風流早就被他壓的喘不過來氣來,現在又被他這麼一抱,簡直要氣絕。
許風流道「你壓的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一境領會,直起身子,在許風流身邊躺好,將他抱在自己的懷裡。
「我真怕你不會醒了,我真的很怕,風流。」一境顫抖著聲音說道。
許風流能夠聽出他語氣里的激動,與對方劇烈的心臟跳動聲。
他應了一聲。
「風流……我好害怕會失去你!」一境把頭埋在許風流的頸項。
這個一向淡漠他人,冷傲孤絕的男人,竟然會在他的頸項流淚。
許風流默不作聲,但心跳卻突然加快了速度。
「風流……」一境轉過許風流的頭,輕輕淺淺地啄著他的唇,而後突然熱烈起來,一發不可收拾,兩人自然而然地就過渡到最親密的那一步。
許風流不知道為什麼一境會那麼溫柔,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那麼想要。當一境離開他的身體時,他竟然會想要留住他。
他愛的不是幻櫻嗎?為什麼會對這個想綁住自己的男人產生了依戀。
你究竟愛的是夢幻櫻這三個字,還是當年我們假扮的那副皮囊?還是靈語花教教主夢幻櫻?亦或是我?
他想起一境的問題,先前他在心裡給過自己答案。
夢幻櫻。當然是夢幻櫻了。
可是現在他又疑惑了,真的是夢幻櫻嗎?真的是夢幻櫻嗎?
一如既往的安靜,許風流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來,活動全身經骨。
自他醒來,一境便寸步不離地守著他。今天一境卯時便醒了,兩人纏-綿一番,一境念念不舍地親著他的雙唇,抱怨道「案池真不是個讓人省心的派主。我去去便回。」
一境提起案池,自然便是處理與平靈有關的事。一境能告訴他這個關鍵詞已經很不錯了。其餘的他只能靠推測與想像。若他像以前一樣問下去,一境勢必會一臉不悅地壓著他強行再來一次的。
他清楚的記得自書閣昏倒醒來後,他與一境纏-綿後第一句話便是關於櫻聖女的情況。他心想,一境想要的他已經給予,那麼一境也沒有理由拒絕他的提問。所謂條件,還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各取所需。
然而一境拒絕了,把他摁在牆上狠狠地貫-穿,完全沒有平日里溫柔的模樣。那時的一境的模樣,許風流清楚地記得。像一頭髮瘋的野獸,在自己的身體里拚命地發-泄著他最原始的欲-望。
許風流以為一境那天是受了什麼刺-激,因而發-泄到他身上。後來他嚐試著繼續詢問一些關於櫻聖女的消息,等待著他的卻依然是一境身體力行的懲罰。
終於,許風流不再問了,也不敢再問了。一境便停止了懲罰,但依舊沒有停止過對許風流身體的侵-犯。
許風流受夠了這樣的日子,卻掙脫不開。櫻聖女還在這裡,他能肯定。
許風流一想起這些,就對自己的身體感到噁心。許風流深吸了一口氣,閉了閉雙眼,將書丟在桌子上,抬腿向外走去。
天境堡的牢獄內,許風流緩步前行,注意著眼前刷過去的一個又一個陌生的面孔。先前他認識的那幾個江湖名士已不在這裡了。他們住的囚房換了新人。尋到最後一個囚房時,許風流可算見到了心裡所想之人。
「聖女!」許風流輕叫了一聲,雖然那一聲很輕,但櫻聖女卻醒了。其實她根本沒有睡著過。身上的傷痛並不允許她睡著。
許風流走近,雙目沈沈地鎖在櫻聖女的琵琶骨上。一境太殘忍了。櫻聖女是個女子,他竟然拿對付男子的方法來對付她。
許風流低聲抱歉道,「對不起,是我害了聖女!」
櫻聖女動了動幹裂的雙唇,自喉間發出一聲短粗急切的古怪之聲,她這才意識到,一境傷了她的舌頭,此刻她的舌頭上滿是被熱湯燙傷的泡子,甚至那些泡子已經充滿了她的口腔與咽喉。
還能呼吸應該是值得慶幸的一件事罷?還能有機會再見幻哥哥一面,還有源,大祭司……
櫻聖女一臉痛苦地輕輕地搖了搖頭。
許風流瞧了,更是心痛的緊。那個活潑可愛的櫻聖女被一境給毀了。
一境,我求你也沒有用嗎?夜夜歡-好,順著他的意,只想求他放過這個女子。他還是無動於衷!
許風流內心的憤怒彷彿已是極限,但他知道自己不可以沖-動做事,他對櫻聖女笑了笑,伸手撫上女子已被刀劃傷的臉龐。
「一切皆因我而起,不求原諒,但願聖女撐住,我定會帶你出去,將你送到幻櫻手上。」
毀顏穿骨,女子始終沒有掉過眼淚,雖然痛,彷彿超越她今生所能承受的所有的痛,她沒有掉眼淚。此刻,卻因為許風流的話,而落下兩行清淚。
鹹濕的淚水劃過臉龐,順著縱橫在臉上刀痕流下,鹹-濕-後的疼痛引起女子的動作。
櫻聖女一張近於畸形的臉呈現在許風流眼前時,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恨不能解開那條穿過女子琵琶骨的並且鎖住她的鐵鏈。
彼時笑靨如花的臉龐,如今醜陋畸形的臉龐……
許風流無法原諒自己,也不想原諒……
「爹,我可算找到你了!」冬曲柳從牢獄的上方落下,卻在看見女子的容顏時,驚呼一聲,捏住許風流的衣袖,驚道「這,這是誰?」
許風流正愁救人無能時,冬曲柳的意外出現,教他多了份勝算。他知道現在的冬曲柳已經不是以前的冬曲柳了,許風流道「小柳兒快快解開這個鎖鏈,救出聖女。」
「聖女?」冬曲柳反問道。動作卻不遲疑,抽出背後的劍,運力,猛地砍下。
鐵鏈已斷,許風流順勢接住櫻聖女,抬頭看向冬曲柳道「給她琵琶骨間上些藥,抽出其間的鎖鏈。」
「嗯。」冬曲柳從懷中掏出藥,全部撒向櫻聖女的琵琶骨間,一隻手握住鎖鏈,一隻手用力摁住她的肩膀,看向虛弱至極的女子道「會很痛,這鏈子已經與你身上的新肉長在一起了,你要忍住。」
櫻聖女閉著雙眼,張口大力地喘著氣,額間汗落如雨。
冬曲柳運力猛地抽出鎖鏈,帶出一片鮮紅的血。
櫻聖女發出一聲尖銳的古怪的聲音,渾身冷汗直下。許風流為她擦去額間的漢,眼裡的狠意又添了一份。
冬曲柳又倒了一瓶藥在櫻聖女的琵琶骨間,這才止住鮮血。
櫻聖女痛的昏了過去。
許風流道,「小柳兒,這是我求你的一件事……」
「爹?」冬曲柳見許風流神色凝重,完全不是平日里開玩笑的模樣。他知道這次許風流是真的認同他了。
連許風流也覺得他不是以前的那個冬曲柳了嗎?他真的不是以前的那個冬曲柳了罷。
「把聖女交給夢幻櫻,靈語花教的教主夢幻櫻,親手交到他手中。」許風流強調道。
「爹,靈語花教的教主正在與一境堡主打鬥,靈語花教與朝廷的人已經打到天境堡了,你不知道嗎?」
「什麼?」許風流先是一陣震驚,而後恢復了一慣的表情。
「時櫻呢?」
「他與芒大人在一起。」冬曲柳道,從許風流懷裡抱起櫻聖女。
「小柳兒,你將聖女帶到時櫻軒去照顧她,答應我,你要寸步不離,待打鬥結束,把他交給夢幻櫻。」
「爹,你不跟我走?」冬曲柳疑惑地看著許風流「為什麼?」
如果是關於他身世之事的話,他已經全部知道了。
「聽我的話罷,小柳兒,聖女需要快點醫治,你先回時櫻軒,有什麼事,以後再問!」
但願到時候他還有機會回答他。
許風流摸了摸冬曲柳的頭,道,「你心裡一定怨我根本沒有負起過,作為一個父親的責任,甚至還會怨我對你太嚴厲,太不正經了……但看到你今日能憑自己在江湖上立足,我也總算是對得起他了。小柳兒,快些離開罷,這裡不安全。」
冬曲柳抱起櫻聖女,提力向上飛去。
「我其實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了,許風流。」
許風流抬頭看看獄房頂上的大洞,抿了抿雙唇。
小柳兒,真的長大了。
許風流折回長月苑,果然沒有見到一境。看樣子小柳兒說的是真的了。那麼此刻,一境應該與幻櫻交手了罷?
許風流回屋取劍,卻連劍的半分影子也沒有尋見。許風流氣急敗壞地將一桌子的飯菜全都打翻,氣罵道,「一境,你究竟將我的劍藏到哪裡去了?」
「堡主並未藏你的劍,而是取走了你的劍。」彥斯踏進屋子,看了眼灑落一地的飯菜,又把目光投向一臉氣急敗壞的許風流,道「那把劍本就是堡主讓給你的,你卻理所當然的用了那麼多年,心安理得,毫無半分感念堡主之情。現在,你的玄根劍也是時候歸還給堡主了。」
許風流看向彥斯的目光透著幾許懷疑與試探,彥斯面不改色地迎著許風流的目光,繼續道「誰說靈語花教來戰不是一件好事呢?堡主護著你、寵著你,我們可不會,九派乃是為堡主而生,凡是對堡主不利的,會成為堡主軟肋的,九派皆不會放過……」
「而你,就是對堡主不利的因素,是他的軟肋!」門外突然閃現另一個身影,許風流放眼看去,竟是那日在竹林行刺他的人——風派派主風風。
彥斯瞧向一臉疲憊的風風,嚴肅道「風風,這次若你還是失手,我可是也救不了你了。你清楚堡主的脾氣。若你失敗了,我定然會將所有的事推在你的頭上,到時候,你可別怨我不講兄弟情分。」
「不用你多說!」風風雙目冷視許風流,二話不多說,直接亮出手中的劍。「這一次,我定然叫堡主相信,你是個禍端!留你不得!」
許風流功力被封,自是無力阻擋。風風出劍利索幹凈,毫無拖泥帶水的之跡。誰生誰死,彷彿在劍刺向許風流胸口的那一刻,已經註定。
宿命般的輪迴。許風流暗自嘆息。
如果真的這樣死了,倒是和那人的死法一樣。
許風流無處可躲,無處可藏,風風那一劍來勢兇猛,志在必得。
利劍入體,許風流再次嘗到剜心之痛。上一次是麻痹他的精神,這一次卻是麻痹了他的身體。面對敵手,卻使不出招數。萬般未料及,自己竟是這樣離開這個世界的。與冬曲柳在獄中的那一面,竟成訣別。
「你們,你們竟然背著堡主要殺了他?」霽茶替彥斯取來袍子,卻見屋內一片狼藉,飯菜殘落一地,風風的劍正刺在許風流胸口。
風風聞言拔出劍,看了眼霽茶,冷漠地看向胸口染了一片鮮血的許風流,冷厲道「他本就該死!」
語罷,看了看自己的劍,冷笑著再次提劍,「這一劍,我給你一個痛快!」
霽茶懷中的袍子落地,他雙手緊緊抓住站在門口的彥斯的手臂,懇求道「彥斯哥哥,你救救他……」
彥斯看著面前嚇壞了的霽茶,語氣和煦地說道「霽茶,我沒有理由救他。他是堡主的軟肋,也是風風討厭的人。」
霽茶失望地低下頭,雙目噙淚地看向許風流,道「對不起,我救不了你。你是芒大人的朋友,我會記住你的。」
彥斯雙眉一蹙,很是惱怒,他一把捏住霽茶的右手,微微用力,迫使霽茶扔掉了手中的短劍。
短劍落地的響聲,引得風風回頭。
風風輕哼一聲,嘲笑道「霽茶,你連好壞都不識了嗎?你是天境堡的人,為了什麼芒大人,竟然想殺我?手無縛雞之力,若不是看在霽曄與彥斯的面子上,我早就弄死你了!」
「風風!」彥斯低吼一聲,很是生氣地看向霽茶,厲聲道「我給你護身的短劍,你就是想這麼用的?再有下次,看我廢不廢了你的手!」
霽茶聽了這兩人的話,也是怒氣上頭,不顧自己的手還被彥斯捏著,就拚命地掙紮起來了。這一掙扎,彥斯也是徹底被激怒了,直接下了狠勁,只聽「喀嚓」一聲,霽茶痛叫了一聲,大哭起來。
「你……你弄斷了我的手?嗚嗚……你,你再也不是我的彥斯哥哥了……你,你……你放開我,我要去找哥哥……我要他殺了你!」
霽茶說出最後一句話等來的不是被彥斯放開,也不是彥斯的道歉與體貼,而是硬生生地一巴掌。彥斯是個好脾氣,在堡中出了名的。這一巴掌,可是讓風風也驚住了,要給許風流的第二劍遲遲未出。
也不知彥斯是故意,還是什麼的。因為他與霽茶這麼一鬧,風風暫緩出手之間。燕木閣閣主瀟櫛沐就來了。
「這一次是你自己走出來,還是要我抓你出來?」瀟櫛沐冷厲道。
緊跟在瀟櫛沐身後的還有一人。此人目若星辰,長發倚肩,一身桃花粉色長衫,腰系一枚通透靈澈的水青色流雲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