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可以活動的區域並不大，昨日所見便已近全貌了，所以樓笙探究了半日，新刷出來的地圖也就山頂那一小塊兒地界。

從谷底仰望，依稀可見一簇紅葉似火，綻放於峰頂至高處，養育著這片荒涼中唯一的生機——正是小螣每日採摘攫赤焰果的地方。

樓笙繞著山谷劍陣轉了兩圈，又爬到赤焰樹下俯仰山河，將腹中那點奇門術數的余料全拉抖落出來，也沒瞧出半點門道，最後只能仰面嘆息，將硌著他後背的那把碎石挑挑撿撿地揣回了小屋。

「你......在做什麼？」

蕭翎跟著後腳回來的時候，正看見樓笙站在一張四方矮桌一尺有餘的地方，手裡拿柄鋥光瓦亮的重劍，恃強凌弱地對著搖搖欲墜的矮桌亂砍一氣。事畢閉眼瀟灑一甩手，刀鋒自半空中劃過一道花里胡哨的弧度，未收的劍氣轉眼便斬斷了橫樑上一根胳膊粗細的紫竹，錚然回鞘，聞聲回頭神秘兮兮一笑，沖門口的人招招手。

蕭翎走過去一看，桌面之上，劍氣均勻的勾勒出三十八道縱橫之局，邊角未加修飾——原來是個做工粗糙的棋盤。而一旁的竹篾里則堆放著大小不一紅黑相間，形似琉璃的碎石，樓笙捻起一顆，丟了過來：「來一局？」

算起來他們也已經許多年沒有坐下來切磋「手上功夫」了，技癢難耐，蕭翎當然沒有拒絕的道理，摩挲著右手食指指節，坐在了早早備好的竹凳上，觸及籃中碎石時，有些稀奇道：「這石頭竟是溫的？」

「嗯，我在赤焰樹底下撿的，打磨一下應該會很好看，」樓笙應著，又隨口問道，「小螣那邊可有打聽到什麼？」

今早他們約定了分頭行動，樓笙負責「風水勘探」，蕭翎則負責「考察民情」。

「沒什麼進展，」蕭翎將指尖的紅石放於小目之位上，嘆息著搖了搖頭，顯然從小螣那兒下手收效甚微，「你那邊呢？」

進屋時樓笙雖是笑著的，可眉頭微微糾起的弧度卻透露了主人的心情，蕭翎猜到，他約摸也是一籌莫展，樓笙嘆了口氣，於天元之位跟上一子：「我去了昨日我們掉下來的地方，什麼發現也沒有。」按理說如此玄妙的入口之處理當有陣法存在，可樓笙琢磨了半天，也沒瞧出什麼門道，莫不是哪位大能布了個連他都看不出端倪的法陣？

困局無解，小屋內一時間安靜無話，口中無言，手下的學術交流便愈演愈烈。

只是這「手談」似乎談並不甚歡，蕭翎越下表情越鬱悶，抬眼打量對面氣定神閑的人時，頭頂上好像罩著一片電閃雷鳴的烏雲。

可能是小時候被某人欺負得多了，蕭翎每落一子都得經過深思熟慮，而對面的人卻全然不加思考，只要紅子落定，黑子便緊隨其後——緊挨著落下，圍成困局。如此一來，蕭翎舉步維艱，每每布局尚未成勢，便已被打亂，這種打法兒固然無法讓對手得逞，可自己的棋子也是一盤散沙啊！

「你這什麼路子？」好好一局棋，被下得亂七八糟，蕭翎真想按著他的腦袋在棋盤上摩擦生熱，「老跟著我走做什麼？」

樓笙嘻嘻一笑：「我這是唯您馬首是瞻！」

蕭翎撈起兩顆黑溜溜的石頭，砸向對面：「能不能好好下？」

「能！」樓笙截住空中飛來的暗器，動作輕浮地在鼻尖嗅了一口，才戀戀不捨地放在了九星位之一的高目之上。

這下局勢倏忽間明朗了起來，黑子已成多方合圍之勢，原來方才樓笙的落子狀似隨性無意，實則暗藏玄機，若是平時，蕭翎理當是能發覺的，可今日，他從一開始就被亂了心氣。

蕭翎真想罵他一句陰險小人，可棋局如戰場，「兵者詭道」講究的本就是攻心為上！深諳個中道理的蕭翎雖想打人卻也是心服口服。

眼看勝負已定，幾下便可收網了，樓笙卻突然放棄了大好的局勢，佔了處無關緊要的位子，落定後還佯裝苦惱地撇了撇嘴：「我好像下錯了，能反悔麼？算了，君子落子無悔……」

「我倒不知道，你何時開始將聖人遺訓放心上了。」明明是嘲諷的意味居多，可蕭翎卻無聲地笑了——

看吧，這個笨蛋的演技從來都這麼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