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明眼人一聽就明白的話，偏偏白衛凜問得如此一本正經。

沈舟懷疑他是故意裝出來的，可他狹長雙眸中神色認真且虔誠。

白衛凜是真心請教他問題。

沈舟一時不知怎麼開口，兩人尬尬地對望著。

沈舟沉默了許久，才摳出一個比方來，他艱難道：「將軍，是這個道理。假如你我是好朋友，我們在同一天成親，晚上入洞房時，是不是該分兩個洞房，你入你的，我入我的。」

白衛凜點點頭，道理的確是如此。但是又蹙了眉，什麼叫假如是好朋友？

也不對，重點並不在此。

白衛凜正要說話，卻發現沈舟在他怔神的瞬間已經帶著兩位姑娘離開了。

身旁的蓮蓮姑娘臉頰泛紅，含水的眸子淺淺望著他。

「將軍......」

她說了什麼白衛凜沒注意，他快步推門走了出去。

廊下不時有穿著打扮暴露的女子扶著醉漢回房，或是衣冠楚楚的年輕公子摟著美人走過，不安分的手在美人屁股上來回拿捏。

空中瀰漫著糜爛的香氣。

白衛凜蹙眉望去，他不知沈舟進了哪一個房間。今晚帶他出來本就冒險，他一刻不在自己視線中，白衛凜便有深深的不安鯁在心頭。

回首冰冷的雙眸看向清蓮，他淡淡道：「找到沈先生。」

尋芳院他不熟，蓮蓮姑娘卻是熟悉的。

清蓮面上有幾分委屈，垂著漂亮柔情的眸子在前面帶路。剛走兩步，那邊拐角處突然撲過來一名女子。

清蓮一時沒注意，腳步踉蹌著往後仰去，卻落入一個冰冷且柔軟的懷中。

她抬眸靜靜瞧著她，柔聲細語：「多謝將軍。」

白衛凜鬆開她，默不作聲。

他不過是順手扶了一下。

撲上來的女子正是左盈，她喝得有些多，醉醺醺走不穩路。

清蓮蹙眉，上前輕聲問道：「盈盈姐姐，你怎麼又喝這麼多？」

左盈低著頭，額角垂下來的長髮遮住了半張臉。露出的那雙眼睛呈淺棕色。睫羽曲長，仿若蝴蝶舞動的翅膀。

盈盈聽到蓮蓮姑娘的聲音，這才抬起頭來。

白衛凜瞳孔微不可察地縮了縮。

她臉頰上有一塊猙獰的疤，凹凸不平泛著銅紅色，看著是燙傷。但那雙眼睛是極美的，哪怕是花魁蓮蓮，都要遜色幾分。

盈盈看了蓮蓮一會兒，笑笑，沒忍住吐了一口穢物在她身上，看樣子是還沒清醒。

蓮蓮姑娘秀眉蹙起，尷尬地望向白衛凜：「白公子，若無意外，沈先生應當會在走廊盡頭的那間廂房裡，奴這情況不能帶您過去了......」

「無礙。」白衛凜頷首，沒多做停留，朝清蓮所說的方向走去。

身後傳來清蓮無奈的嘆氣——

「盈盈姐姐，以後不要再喝酒了，我扶你回去換身衣服......」

白衛凜停在房門前時，清蓮正扶著醉酒的人下樓去，他朝樓梯那邊淡淡看了一眼。

然後抬起手，扣響了面前的房門。白衛凜等了許久都沒人來開門。

清蓮並沒有指錯路，白衛凜聽到了房內沈舟大喊「幹了這杯」的聲音，此外便是酒杯相撞和兩位姑娘脆鈴般的笑聲。

白衛凜沒再敲門，而是退了兩步靠在走廊的欄桿邊。由他守在門外，沈舟應當是安全的。

樓下是尋芳院的大堂，最中間有個舞台，周圍掛著的燈籠將整個大堂照的鋥亮。正有舞女歌伶在台上作秀，底下叫好之聲不斷，熱鬧非凡。

白衛凜的所在的視角並不好，舞女只能看到一半，但那歌伶喉中泠泠的曲子卻聽得清晰。

他閑著無事，便默默欣賞著。

忽地便聽到身後的房中傳來酒杯摔碎之聲，白衛凜心中一緊，直接踹開了房門進去。

扶著醉醺醺的沈舟正要到床上去的兩位姑娘愣愣地望著闖進來的不速之客。

地上是打碎的酒杯，但看模樣卻是沈舟自己摔的。

沈舟朝門邊看過來。他雙頰緋紅，渾身酒氣，視線里有無數個白衛凜在眼前交疊。

他緩緩抬起手，手臂晃悠悠地，伸出一根蔥白的手指指著白衛凜。

忽然間一笑，看著白衛凜說：「一起嗎？」

白衛凜眉頭蹙了蹙。

扶著沈舟的姑娘臉頰瞬間紅透了，他們不知道沈舟居然玩的這麼野。

不過看著白衛凜俊朗的容顏，卻也有一絲心動。

其中一位大著膽子去拉白衛凜，「將軍，來麼？」

白衛凜面色不佳，推開欺上身的人，一步步走向沈舟。

白衛凜接過沈舟，順著力道攬在懷裡，面色很是平淡，「你們先出去吧。」頓了下，補充道，「勞煩姑娘待會兒送來一碗醒酒茶。」

兩位姑娘面有不幹，低聲應下，出去時帶上了房門。

白衛凜將沈舟扶去床邊，輕聲道：「沈先生，你身上有傷，為何還喝這麼多？」

沈舟醉醺醺趴在白衛凜懷中，嘴裡輕輕哼了什麼。

白衛凜附耳去聽——-

「嗚嗚嗚，我想家了......想我爺爺，想手機想電腦......」

有些詞語白衛凜聽不懂，猜測大概是人名，也許是親人。

白衛凜問道：「先生，家在何處？」

沈舟迷茫到底看了他一眼，搖搖頭，「誰知道呢。」

白衛凜靜靜看著沈舟，從他微眯著眼的神色中看出了些許傷痛。

他查過沈舟，數年前來了京城在雲樓說書，從未離過京，想念家人卻從不回去，大概家人已經不在。

白衛凜抬起手，搵去他眼角溢出的一滴淚水。

「白衛凜。」沈舟忽然喊了他一聲。

白衛凜握住他的手：「嗯，我在。沈先生。」

沈舟繼續喊：「白衛凜。」

「......」

沒有聽到回答，沈舟揚高了聲音：「白衛凜！」

白衛凜道：「嗯，我在。」

「我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