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肆嘆了口氣：「昨日無端豪雨，山中不少邪祟藉機到城中作亂，臣只忙著除邪收祟，期間又發生了些意外，的確忽略了殿下，是臣的錯。」

「意外？」顧無衣下意識問道，「國師受傷了？」

江有肆連忙道：「沒有，只是……」

顧無衣直直地看著他，等他回答，許久卻見他仍是嘆息一聲，低低地道：「不提也罷。」又問她，「殿下可要用膳，臣去傳喚。」

顧無衣想了想，點點頭：「傳吧，本殿要先更衣。」

江有肆看了她兩眼，見顧無衣臉色雖不紅潤，卻也沒了之前蒼白，放下心來，到一旁幫她拿出一套新衣服來，便徑直退下了。

顧無衣低笑了一下，她還以為江有肆對小太子的在乎程度，會留下來給她更衣......

半刻鐘後，顧無衣獃獃地站在屏風後面，低頭看著自己有些異常的身體。

她雖然是第一次來人間，卻也知道人間的太子都該是男人，可現在這副身體分明和她一樣，是個女兒身啊！

這秘密不知有多少人知道，江有肆清不清楚，顧無衣一概不知。她揣著滿懷的心思穿戴好衣衫，然後去了前殿。

江有肆已經布好膳食，見顧無衣走來，連忙迎上來將她攙扶住，一直來到桌前才恭敬地鬆了手，退坐到一邊幫她夾菜。

顧無衣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殿下怎麼不吃，這些是您平日最喜歡的。」

江有肆夾著憂慮的聲音在顧無衣耳邊低低地響起，她才回過神，淡淡地道：「大概是胃口不好，但還是能吃著的，有勞國師了。」

顧無衣拿起筷子，夾起一塊看上去色澤鮮紅的肉塊放到口中。肉質軟滑，入口即化，隨即便有淡淡的肉香和甜味縈繞在口齒之間。

原來，這就是人間食物的味道......

當年在渡鬼域，為了積功德獲取投胎轉世的機會，所有的鬼都不敢跑去人間害人，吃的喝的都是人間腐爛的肉和臭掉的血，那些新鮮的血肉只能存在於幻想中。

顧無衣記得江有肆到渡鬼域之初，吃第一口時便吐了，之後整整三天沒吃東西。

江有肆說：「人間沒什麼好，可食物卻是頂好吃的，像醬豬蹄，叫花雞，紅燒肉......都是極品美味！」

那時的顧無衣只吃過腐臭的血肉，且已習慣了那種味道，對於江有肆口中的美食沒有多少興趣。

但今日一嘗，他果然沒有騙自己。

「至少這一點，你沒有騙我。」顧無衣低頭盯著銀筷上沾著的鮮艷醬汁，輕輕地呢喃出口。

江有肆沒聽清楚，疑惑地問道：「殿下，你說什麼？」

顧無衣回神，淡淡一笑：「本殿說，雖沒胃口，這紅燒肉卻也覺得好吃。」

嘴角沾了星漬，江有肆俯身過來，伸出手用指肚幫她揩去，暖意的指尖觸碰在嘴角上，顧無衣沒來由地覺得渾身一麻。她驚錯地抓住江有肆的手，眼神帶著幾分警惕。

江有肆看著她，微微一愣，然後帶著歉意地道：「殿下恕罪，是臣逾矩了。」

他這樣輕飄飄的溫潤語氣，實在讓人發不起火來。

顧無衣不再理會他，徑自吃完了近前的飯菜，覺得肚子有了飽意才便停了筷。

隨後抬起頭，默默看著江有肆。

吃飯這段時間，顧無衣恢復了些小太子的記憶。雖只有碎片似的畫面，但大概了解了她的處境。

小太子在這裡並不受寵。

因為病著，太醫診斷活不了太久，所以平日里沒人和她親近，只有江有肆不厭其煩，但凡得了空閑便來照看。

江有肆的吃相很好看，優雅的，慢條斯理的，極養眼。從前在渡鬼域，顧無衣一直以為是食物難吃，他才如此不緊不慢。

現在看來，他大抵就是這樣的人，這樣的性子，做什麼事都不急不躁，便是陰謀詭計，也可以徐徐圖之。

江有肆察覺到顧無衣的注視，抬眸一笑：「殿下是用完膳了？」

「是，在等國師。」顧無衣雙手撐著桌子想要起身，但因為坐的久了，雙腿有些發麻。

江有肆連忙丟下筷子，伸手來扶她。顧無衣毫無徵兆地撞到他懷裡，江有肆下意識攬住她的腰，不讓她滑下去。

兩對目光一上一下默默對視著。顧無衣察覺到江有肆的慌張，她有意將手往他脖子上一搭，輕啟朱唇，氣吐幽蘭，溫熱的氣息輕輕撲打在江有肆喉結上。

顧無衣道：「國師，本殿腿麻。」

顧無衣盯著他泛著微紅的耳尖，心中冷笑，江有肆果然是知道小太子是女兒身的。方才吃飯間，從前許多江有肆避嫌的畫面緩緩湧進腦海，就像方才，他留她一人更衣，從前也時常有之。

知曉了這些，江有肆越要避嫌，顧無衣便越不讓了。

搭在他脖子上的雙手緊了緊，顧無衣重複道：「國師，本殿腿麻。」

江有肆眸中似有糾結，但只猶豫了片刻，便低身抄起顧無衣的腿彎，將她攔腰抱起向內殿去。

顧無衣卻搖搖頭，定定地望著江有肆微垂的眸子。他的睫毛很濃，像他一頭長髮一樣，漆黑濃密。顧無衣情不自禁地伸手撥了撥，低低道：「國師，本殿想出去看看，不想回去躺著。」

江有肆眨了眨眼睛，順勢避開顧無衣撥弄他睫羽的手，卻沒有停下去內殿的步子。

他恭敬道：「外面風大，殿下身子不好，還是不要吹涼風，免得病又重了。」

說話間，江有肆已經抱著顧無衣來到床榻邊，輕輕將她放下，動作小心翼翼，極是害怕她或磕著碰著。

顧無衣欲要掙扎，江有肆輕輕將她按住，再次重複道：「殿下，外面風大，你身子不好，還是不要出去了。」

顧無衣順著他按住自己的力道，緩緩躺下，清澈的桃花眸眨了眨，淺聲道：「好。」

江有肆這才收回手，面對顧無衣直勾勾地注視，目光有些閃躲。他道：「宮中下人皆被遣散，臣再去幫殿下物色幾個靠譜的宮女太監過來。」

見江有肆轉身要走，顧無衣輕飄飄道：「倘都不靠譜呢？」

「你知道的，本殿的境況，沒人會像國師這般用心照料。」她坐起來，伸出蒼白的手指，輕輕捏住江有肆的袖擺，像是祈求，又像是誘惑——

「不如國師搬來與本殿同住，近身照顧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