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剛經歷一場戰事的楚國，也需用祭祀撫慰戰死沙場的將士，楚國臣民，也需要用祭祀來祈求國運昌隆，國祚綿延。

楚國崇尚鬼神，除了以楚王為首的正祀外，澤水楚人還以族的名義進行祭祀——「淫祀」。

「非所當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楚國貴族是反對淫祀的，但剎不住這股風氣。

楚國巫風尤盛，楚民更熱衷於把珍奇的寶貝獻給神靈。

他們信奉飛揚飄渺火神祝融，相信河神是含涕宜笑的美人，巫祝多是采衣姣服的巫女。

他們唱道：那身披荷衣，腰系蕙帶，頂孔雀車蓋，攜翡翠旌旗的是司命。

楚民自稱是鳳凰的後裔，與百獸融洽共處，於是在澤水河畔種起了無數蘭芷。

他們喜好色澤艷麗的物品，在祭祀的時候通常繫上五色綢帶，飄飄揚揚，帶著幽遠的蘭芷花香。

祭祀楚國神祗的，是蕙餚蘭藉，桂酒椒漿的芳烈，而不是三牲六畜，牛頭馬骨。

————————————————————

到了祭祀節，小劍客盛裝出席，第一次接受百官朝覲，冕服華飾，一身行頭壓得小劍客喘不過氣來，幸而祭拜祖先之後，就可以換上另一套輕便的裳服。

白日祭祖，夜間祭神。

楚國奇怪的風俗讓小劍客大開眼界。

祭祖儀式上，小劍客遙遙望見公子冉與一人行狀親密，而旁邊的樂尹卻恨得牙癢癢。

那兩鬢微霜的令尹就是兩人針鋒相對的由頭啊，小劍客感慨，身居高位的令尹大人，歲月的沉澱在他的身上，就如同美酒一般的醇香。

說來也可笑，這段日子周樣只在祭祀上見到令尹一面，因為他從不來朝覲，而徐司宮也總是為他辯解：令尹大人事物繁忙，王駕見諒……

晃著神，小劍客摩挲著手裡的面具，這是儺戲裡扮演鬼神的面具，異常猙獰可怖，血紅的符文畫在兩頰。

小劍客戴上面具，換上尋常的衣飾，悄悄穿梭在熱鬧的祭祀大典上。

百官攜家眷前來，因而楚王宮內的廟宇附近便多了許多熱鬧的總角小童。

這些小童穿絳衣，戴五色絲絛，百獸面具，活蹦亂跳地在祭祀節上玩耍，兒童特有的笑鬧聲在王宮內響起，給寂寂如沉暮的楚王宮添上了一絲人氣。

徐司宮到處在尋楚王，面上有些焦急之色，卻不敢聲張。

小劍客躲在人群里，避開那些尋他的宮人，隨要去拜河神的儺人和巫女一流，偷身混了出去，街道上熱鬧的場景讓小劍客自在多了。

小劍客目不暇接，四周是各種儺儀，器皿，身著采衣的巫女手提蘭草，腰佩蕙茝，身姿搖曳婀娜，一路往澤水畔上走。

小劍客手裡也揣著一叢清淡幽香的香草，踩著學來的巫祝舞，一步步跟著儺人走，誰也不知道隊伍里混進了楚君。

楚民唱起了祭歌，幽長又飄渺，彷彿把人的魂都引回來了。

小劍客聽著楚語方言，跟著哼了幾句，不知不覺掉出了遊行的儺人隊伍，混雜在緊隨其後的人群中。

小劍客一轉身，撞進了一個寬厚的懷裡，木頭面具狠狠壓在鼻尖上，眼角一酸，竟滲出了淚。

淚眼朦朧間，小劍客好像見到了一張令他感到不可思議的，異常熟悉的臉。

「小爻……」小劍客喃喃出聲，伸手扯住那人的衣擺，怎麼也不肯放手。人潮擁擠中，兩人被夾著往前走，小劍客大喊：「小爻——」

「你認錯人了。」淡淡的一句話喚醒了小劍客，「你叫什麼名字？」小劍客繼續追問，眼神執著。

神似謝爻的男子拉開小劍客，大步往前走去，四周的人圍了過來，「大人，尋不見……周圍俱是戴面具之人。」

低頭與幾人說了幾句，那人頭也不回地繼續追上儺人。

小劍客楞楞站在身後，望著夢中的謝爻漸漸被人群淹沒。「他是誰？」小劍客一把抓住方才回話的人，氣勢洶洶地喝道。

被小劍客唬住的人不由自主地回道：「那是郎尹大人……」

他是郎尹大人……楚國的郎尹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