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有過那麼一個夏天，空氣中是淡淡的水汽，來自春的涼意緩緩地貼近肌膚，漫過呼吸，讓人誤以為還是在夢中。

這個季節只是生命的一塊小小的背景。

巷子里沒有花香，沒有草綠，曾經幾隻老爺子們愛遛的鳥兒也沒有了叫聲，卓玉隱隱感到，這一切都暗示著他去放手。他能帶走的東西有很多，但唯一帶不走的就是回憶。慶幸的是，因為回憶很少，所以他不會太過悲傷。

白露在那裡，在巷子口倔強地等待著，她用吸管吸著牛奶的速度很慢很慢。

卓玉鼓足了勇氣走過去：「早上好。」

「早上好。」

等到卓玉喝完了牛奶，他們才開始沿著馬路慢慢地朝巴士站走去。

一路無言，卓玉只有在這時多麼希望卓宇能突然在身後喊道那句「上車嗎」來打破他和白露之間的尷尬氣氛。

白露什麼也沒有說，沒有任何錶情，卻看起來很傷感。

「你生氣了嗎？」卓玉鼓足勇氣問道，「我昨天只是……」

「沒關係的，我不會為了這種小事生氣。」白露打斷了他。

「那，那你怎麼……」

「我只是有些傷心，我以為我們可以成為好朋友的，但你不是要離開了嗎？我們只能做短短兩個月的朋友了。」白露說的很真誠。

卓玉笑了，側著臉看到她一臉認真的樣子，說：「好朋友是在心底的，不會因為時間和距離改變。」

「那，那我們是好朋友嗎？」白露突然停了下來，看著卓玉，仍有些喪氣，「你會忘記我嗎？就像忘記其他很多東西那樣。」

卓玉也停了下來，清晨的天邊有淡淡的紅霞。他看著白露的眼睛，他不知道她眼裡閃耀的東西是什麼，他不知道她倔強的理由是什麼，他只能說：「對不起，我，我也不知道。」然後假裝為了趕上巴士而一路奔跑。

他是真的不知道，就算是池真，他也不會對她說什麼：「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做不到的承諾不能做，也不敢做。他不是怕傷了別人，而是怕傷了自己。

無論有多麼的不情願，初夏也就是這麼短，就像無名指一樣的短。

周二的下午放學後，卓玉帶領著他的衛生小組到主席台右側花台打掃衛生，初夏的陽光刺眼卻並不熾熱。花台旁正好是一棵槲樹，在這個季節不斷地落葉。看到那漫天的黃葉翩翩，有的人覺得浪漫，但卓玉只能嘆氣。

他們組只有四個人，那劉剛毅屁顛屁顛地去幫卓宇打掃了，棄自己的衛生組於不顧。卓玉決定，勞動委員來檢查時一定要上報劉剛毅這個小人的姓名。

看著同學們陸陸續續都在往外走，自己卻還在勞動，小組內的人就開始抱怨：「什麼意思啊，我們不是上星期才掃了花台的嗎？怎麼這星期又掃啊？那勞動委員是怎麼安排的啊？還有那劉剛毅，他怎麼沒來啊？組長！一定要扣他操行分啊！周哥呢？他怎麼還不來檢查……」

「卓玉！」

卓玉正拿著掃把掃地，回過頭一看，是池真，她手裡拿著相機朝卓玉招手。

「來和我一起照個相唄。」

卓玉笑了：「這掃地呢，有什麼好照的。」

「這不是要畢業了麼？就當是個留戀，你看今天這落葉，這陽光，這氛圍，這浪漫的啊我都快哭了！」池真一臉興奮。

「小栓兒，來，給我跟小玉子照張相唄。」說著就把相機遞向一旁的小栓。

小栓把抹布一扔，濕漉漉的手往衣服上一揩，接過了池真不知從哪兒弄來的單眼相機，「這怎麼弄啊？」

「按這個鍵，照好點，多照幾張。」一邊說一邊拉著卓玉往樹下面走。

「來，你們擺個好點的姿勢啊。」小栓叫道。

「這樣，卓玉，你不是力氣比我大麼，那你抱著我轉圈，這樣肯定浪漫死了。」池真的眼睛都在發光了。

卓玉遲疑著：「這，這恐怕還是有點難度……」

但池真完全不給他考慮的，直接給他來了個熊抱。

卓玉只好費力地抱起池真開始在落葉中轉圈，轉了幾圈，卓玉就有些吃力了。

「好了沒？」

「沒照好！再轉幾個！」小栓叫著。

卓玉又抱起池真轉起來，池真一個勁兒地笑。卓玉不知道是絆到花台還是石頭什麼的，一下子就和池真一起跌倒。

「哎呦！」

卓玉的屁股直接撞到了花台上，痛得要死。

「你沒事吧？」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一隻有力的手把他扶了起來，「還站得穩麼？」

卓玉眼含著淚回頭一看，是卓宇，連忙答道：「沒，沒事兒。」然後任由卓宇把他扶到花台邊上坐著。

池真也在小栓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她看起來是真沒事，直接蹦到卓玉身邊了，問：「卓玉你沒事兒吧？傷著沒有？」

「沒事兒，就是這裡痛得厲害。」說著就揉著右腳踝處，「可能是剛剛扭到了。」

「我看看。」卓宇蹲下身看了看卓玉的右腳踝，又伸手一碰。

「痛！」卓玉馬上把他的手甩開，「痛！」

「你看這都腫了，這肯定是扭到骨頭了，我馬上帶你去醫務室。」說完就直接把卓玉橫抱了起來，徑直往醫務室走去，留下了還沒回過神來的池真和整個衛生組以及剛剛趕來檢查衛生的周哥凌亂在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