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

丁念看了看手錶，在擁擠的人群里逆行，公文包都差點被撞掉了幾次。好不容易才擠出來，高架堵得厲害，丁念沒有開車，準備坐捷運，扯了扯衣領，滿頭大汗的進了捷運站。

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了，丁念的心情還是有些忐忑，他嘆了口氣，咽了口唾沫。

到了家，進了門，聽阿姨說爸媽沒在，丁懿在書房裡，丁念才鬆了口氣，直徑往書房去了。敲了敲門，側身走進去。

丁懿正在埋頭看什麼。看見丁念進來，便放下了，朝丁念笑笑，招招手，叫丁念過來坐。

「那個，最近怎麼樣啊？」丁念坐下在丁懿面前，咳了一兩聲，不經意的問。

「都挺好的，你常回來看看爸媽，就更好了。」丁懿感覺得到丁念的拘謹，有些好笑。

「我聽說，你們最近有個項目在招標？」丁念隨意拿了個杯子，給自己倒了杯茶。

「嗯，是，怎麼？你和方哲有興趣？」丁懿隨意問。

「呃，不是。我就隨便問問。」雖然和丁懿的感情很好，但丁念在這個大哥面前總是小心翼翼，彷彿丁懿一眼就能看穿自己。

「呵，你到底想問什麼？這麼拐彎抹角的，看來是件難事了？」丁懿看著丁念飄忽的眼神。

「你和鄭伯父，關係一直挺好的吧？」丁念試探著問了一句。

「嗯，為什麼問這個？」丁懿喝了口茶，手指在木桌上輕輕敲擊。

「這次拓隆的事，你覺得他會支持季梁生嗎？」丁念握著椅子的扶手，有些緊張。

「他和季董事長是老朋友了，一向不過問拓隆的管理，他在內地，也不是很清楚拓隆內部的情況，只是這次的事情鬧得大，他也有些糾結。」丁懿想了想說，「原來癥結在這裡，你是為這件事來的？」他微微皺眉。

「拓隆的事，真相還不明朗，季梁生也算得上是拓隆的精神領袖。鄭伯父那邊，你說得上話。」丁念也不再掩藏自己的目的，迎上丁懿的目光。

「你要我幫他？因為季宵？」丁懿的眉頭皺得越發重了。

「對你來說，舉手之勞而已。」丁念的手心全是汗。

「就算我說動鄭伯父，季宵也不一定能得到其他股東的支持。」丁懿的語氣有些輕蔑。

「其他的事，自然有其他的處理方式。」丁念有些厭惡丁懿眼神里的輕視。

「季梁生以前和媽有過節，你現在卻要我幫他？」丁懿越來越不明白這個弟弟的想法。

「以前的事，我管不了。他們的過節，他們自己處理。」知道丁懿一定會提這件事，雖然有心理準備，還是很不舒服，「我從來沒求過你什麼，這件事，你就當是幫了我的忙。」

丁懿看著丁念倔強的臉，丁念的意思，似乎還是自己強詞奪理了，丁懿給氣得有些好笑。這件事本來自己準備作壁上觀，最後還是給人牽進去了，還是給親弟弟牽進去的。丁懿搖了搖頭，沒說話。

丁念瞥了幾眼丁懿，有些慌亂。這件事發生的倉促，波及又大，自己也沒有充分的理由說服丁懿，只能是步步相逼了。

氣氛有些焦灼。丁念拿不準丁懿的想法，但是自己已經暴露了來意，他不幫自己就罷了，但是既然已經說到以前母親和季梁生的恩怨，丁懿也很有可能趁機報復。

隔了半晌，才聽到丁懿說：「好，我答應你。我去問問他的意思，看看能不能說服他。」

丁念長呼了一口氣，擦了擦臉上的汗，端起茶喝，「好，謝了。你要保證你是他的第一個說客。」

「嗯。」丁懿有些不耐煩了。

丁念站起來，準備往外走，扯了一下領帶，用手扇了扇風，嘴角揚起來。

「我幫了你，作為回報，今天就在家裡吃飯吧，媽聽說你要回來吃飯，去買菜了。」丁懿在後邊幽幽的說。

丁念嘆了口氣，肩膀都垮了下來。

「我只是沒想到，你會這麼看重他。」丁懿又說。

丁念苦笑了一下，「有些事，身不由己。」

我愛他這件事，身不由己。

在還愛著這個人的時候，儘力去愛，沒有精力去想是否還有退路。或許會有放手的一天，但就算放手，也要擲地有聲，彼此都盡興這一次，就會放手得幹脆。

丁念還是以公司事情太多為由，沒等到爸媽回來，提前走了。回到家洗了個澡，坐在客廳。突然覺得安靜，今天手機從來沒震動過，季宵一直沒有聯繫過自己，一直到下午都沒去管，還在想是不是因為季宵太忙，現在反倒有點擔心。

丁念放下水杯，將手機重啟了一次，過了一會兒，打給移動的客服問了一次手機是否欠費，最後，把電池卸了，重新裝好。還是沒有簡訊。

丁念有些不安，手指來來回回在手機上滑動，翻看這段時間和季宵的簡訊，又等了許久，記錄都讀了三四次，還是沒有新消息的提示。

想了想，還是主動問問：「你在幹什麼？很忙？」打完看了看，刪掉了。

「你吃過飯了嗎？」看了看時間，現在已經八九點了，刪掉。

「你星期天什麼時候回來？」丁念終於覺得比較滿意，點了發送。發完之後直愣愣的坐在沙發上，等了很久，沒見回覆。就倒在在沙發上躺著，聽著財經頻道的新聞慢慢睡著了。

午夜時，手機直響，丁念半睜著眼睛，皺著眉頭拿起手機，看到是季宵的電話，睜大眼睛，就翻身坐起來接了。

「喂？」丁念剛醒，還帶著濃濃的鼻音，倦意未消。

「我星期天大概快十點就到了，下午約了鄭之衡，等我回來，和我見一面吧，在你的那套公寓。」季宵的語氣有些奇怪。

「好。」丁念說。他覺得季宵有些冷淡，還有生氣的感覺，想罷又覺得自己多疑。

季宵沒有多說什麼，就掛了電話。丁念放下手機，有些不安。至於在不安什麼，自己也說不清楚。他拉開電視櫃，一邊在裡面翻翻找找，一邊想那套公寓的鑰匙到底被自己丟在了哪裡。

周六也沒有接到季宵的電話或者簡訊。他很忙。丁念這樣想。他在家裡窩了一天，在沙發上抱著方枕，對著電腦就是一整天，時不時看看窗外，天色一點點的變暗，就鬆了一口氣，終於熬過了這一天。

星期天一大早丁念就爬起來，沒來由的高興，刷了牙，洗了澡，在衣櫃前挑挑揀揀。看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奇怪，見一次面而已，穿什麼不一樣。隨便挑了件米色的大衣套上，就出門了。

丁念到了公寓，走上電梯，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有淡淡的笑容。到了門口，他略微遲疑了一兩秒，才拿了鑰匙開門。

屋內陽光很充足，光柱打在木地板上，還可以看見裡面飛揚的灰塵。季宵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衫，坐在地板上，背對著門，還在整理什麼文件。聽到丁念開門的聲音，才慢慢回過頭來。

「你來了。」季宵看了丁念一眼，慢慢站起來，放下文件。

丁念覺得季宵有些不對勁，走到客廳，沒有說話。

「我前天問我爸，知不知道我還有個弟弟，他愣了一會兒。大發雷霆，問我，是不是寧願相信你，也不相信他。」季宵走過來，站在丁念面前。丁念垂著頭，頭髮擋住了他的眼睛，季宵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早就知道。」季宵又向前走了幾步，他的鼻尖幾乎碰到丁念的頭髮。丁念的手揣在衣服里，握得很緊。

「爸和你談了什麼？」季宵問得很輕，卻像質問一般，語氣急促又冰冷。他抓住丁念的手腕，迫使丁念抬頭。

丁念還沒有開口，季宵抓住他的兩隻手臂，抵在牆邊，丁念的後背撞得有些痛。他皺了皺眉，抬頭看了一眼季宵。兩個人的胸口都劇烈的起伏。

丁念還是垂著頭，輕輕說：「你住院的時候，和你父親見了一面。他和我做了個交易」，丁念咽了口唾沫，停頓了片刻，「我替他保密，他不動楚京。」

「在你眼裡，方哲是不是永遠比我重要？！」季宵大聲問，把他的憤怒表達得淋漓盡致。

「你在說什麼？！」丁念也有些生氣，用力推開季宵。季宵卻緊抓著丁念的手，在丁念耳邊低低的笑出聲，剛想說什麼，桌上的手機響起來。

是秘書打來的，車已經到樓下，準備接季宵去見鄭之衡。季宵沒有接，慢慢鬆開丁念的手，退開了幾步。臉上自嘲的笑容沒有變化。他轉身走到桌前拿起手機和資料，掠過丁念，往門口走。他在玄關停留了一會兒，張了張嘴，沒有發聲，緩慢的拉開門，側身走出去。門輕輕的自動合上，啪嗒一聲。

丁念握著鑰匙的手越收越緊，在掌心留下深淺不一的印子。 他靠著牆，慢慢坐到地板上。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仰起頭，深呼吸。

閉上眼，就看見季宵在自己面前笑的樣子，丁念也微微扯了扯嘴角。他將鑰匙拿出來，放在地板上。慢慢站起來，有些左搖右晃，推門出去。

公寓里又安靜下來，重歸寂寞。連灰塵都懶得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