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內殿，伏戩正巧走出來，看到他臉色頓時輕鬆了許多。

「回來了？」他問，溫柔地像是對情人說話那樣，鳳皇微怔，伏戩又道，「之前，是我冒失了。」

聽他提及前事，鳳皇頓時羞惱。

「流光她性子要強，卻不是壞人，你別怨恨她，向她請個罪，此事便算過去了。」

鳳皇撇嘴，「就算是你我也不用行禮。」

伏戩突然笑了，他摸了摸他的頭，「你傻呀，我能寵著你，她可不能。」

鳳皇眼眶溫熱，這麼溫柔的動作，好像父皇一樣……

伏戩有些不知所措，「罷了罷了，你不願就算了。」

然後不動聲色地牽起他的手，「回去吧。」

鳳皇忘記了掙脫，有些疑惑，「你方才，不是要出去麼？」

伏戩深深看著他，許久才說，「我在等你。」

那一刻，他的聲音有點啞。

那一刻，他的心彷彿忘記了怎麼跳動。

月兒彎彎，望著這人間的一派寧和。

宗政殿分內外兩殿，由一條曲廊連通，中間隔了一個較之御花園更顯清幽的花苑。外殿是伏戩接見大臣的地方，內殿又分為主殿和東西配殿。主殿是伏戩的寢殿，他飲食起居與召幸妃嬪都在這裡，東配殿用作書房，是伏戩批閱奏摺的地方，一些近臣也在這裡接見，此外便是西配殿。

西配殿原本是空置的，後來成了鳳皇的寢殿，或許就因為這個，宗政殿里的人都明白伏戩對鳳皇的看重。

此時，伏戩牽著鳳皇進了東配殿，鳳皇猶自在糾結要不要對伏戩說些感激的話。

不僅僅是厚葬他父母，還有白日里對他的回護，以及……方才他觸碰自己時的溫柔和寵溺的話語。

「想些什麼呢？」伏戩坐下後突然問，如果是往常鳳皇肯定早早掙脫了他的手，現下這麼安靜溫順，那自然是有心事。

既然伏戩已經開口了，鳳皇收起了臉上的猶豫，:「我父皇和母後，多謝。」

伏戩不知為何有些不自然，似乎並不想提到這個，「無妨，他們本就因我而死。」

是啊，父皇和母後，都是他害死的，不是嗎？鳳皇突然醒悟，為什麼要感激他？如果不是他的話，他還是那個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皇子，他還是可以承歡父母膝下，而他的父皇和母後，會在他能接手江山的時候安心的離去，而不是像這樣慘烈的和皇宮一起化作灰燼，只留一個衣冠冢……

鳳皇抽出了一直被伏戩握住的手，他該恨他的，可現在他更恨自己，竟然就這樣忘記了國破家亡的深仇大恨，竟然還要去感激這個仇人！

或許，是伏戩對他太好了吧，讓他忘記了那血腥的往事，忘記了為奴的屈辱。

是了，他是他的奴，他對他的好，不過是主子的施捨，或許哪一天他厭倦了就會將他棄如敝履。

伏戩知道鳳皇的心思，他到底還是放不下過去。伏戩自嘲一笑，烽煙，鮮血，烈火，斷壁頹垣，這麼小的孩子怎麼可能放得下！

「其實我深敬你父皇，我沒想到他會那般決絕。」

「你所謂的深敬，就是要讓他背負亡國之君的污名麼？」鳳皇冷笑。

「對不起。」

伏戩的眼眸一下就黯淡了，臉上是掩不住的愧疚和懊悔。其實他當時是想在攻下鳳朝後以老皇帝為師的，卻不知一念之差，一切都無法挽回。

「如果，我沒有害死他們，你會不會沒這麼討厭我？」

鳳皇看著伏戩，竟然有些心疼，一直以來都是一副運籌帷幄的他現在卻如此的失落。

他很明白自己的答案，可是……「他們終究是因你而死了。」

是啊，他終究是害這孩子無家可歸，就算非他所願，可錯了，便是錯了。

伏戩知道，鳳皇是沒有辦法原諒自己了，他拿過一卷文書遞給鳳皇。鳳皇遲疑了一下，接過來閱讀。

那是伏戩留在鳳朝金陵的官員發回的奏摺，上面說已經做好了戰後的安撫，百姓們已經漸漸安定了，不僅在今秋能有收成，就連市集也開始恢復買賣，一切都開始歸於正常。

戰爭的善後向來艱難，可是從初春到夏末，若不是有伏戩的特意吩咐和計劃，怎麼可能做到這種地步！

鳳皇心中有些按捺不住，一切都要恢復正常了，百姓們會感念伏戩的仁慈恩德，會逐漸淡忘他的父皇也曾在高高的金鑾殿上坐過，也曾用盡一切要讓他們過得好。

鳳朝，終究要成為過去，他不甘心！

雖然父皇曾說，夫君者，天下父母，只要百姓過得好對他來說就已足夠。

可是，父皇，我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被遺忘！

伏戩握住他顫抖的手，「如此，你父皇可心安了。」

鳳皇看上他，眼神溫柔了許多，伏戩略略安心，又從袖中取出一件細長的物事。

竟是母後最愛的紫玉簫！

伏戩笑了笑:「他們找到了這個，你大約是認識的。」

「是父皇贈與母後的……」鳳皇紅了眼，小時候他頑劣異常，母後常常吹簫讓他安靜，有時候父皇還會吹笛相和。他從小喜愛古琴，可是母後說簫能引鳳，說是在他過了十五歲的生辰就教他……

「是麼？」伏戩將簫交到他手中，「我看上面刻了一個鳳字，給你保管再合適不過了。」

這已經是這世上，父皇母後所能留給他的，最後的東西了……

「伏戩……」

他欲言又止，可是已經足夠。伏戩無法再控制自己，他環住鳳皇的腰，將自己的臉埋在他腹部的衣服中，有一股很好聞的蘭花香。他緊緊抱住他，鳳皇沒有掙扎，只是聽他輕輕說了一句，「鳳皇，我已竭我所能，別恨我。」

不恨？辦的到嗎？

鳳皇沒有說話，他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隨手在桌案上翻著，恰好看到另一份文書。不同的是那竟是用紅箋寫得，即使被壓在了最下面還是十分醒目。

「這是什麼？」

伏戩抬頭，卻沒有放開他，看到那紅色的一片，有一絲不耐，「皇後送來的，今秋入圍殿選的秀女。」

「皇後可真是賢後。」鳳皇放下了，一點興趣也沒有。

伏戩卻有些堵，「你們鳳朝也有這種事麼？」

「父皇深愛母後，所以不曾有過。」

「那你覺得我應該要選秀嗎？」

鳳皇有些疑惑，「歷代帝王選秀再正常不過，我父皇當年被大臣們勸諫的躲了出去。不過你若是真愛重朱流光……」

鳳皇驚呼一聲被伏戩用力拉坐到他腿上，鳳皇想要起身卻被伏戩禁錮，「繼續說。」

「沒了。」鳳皇氣惱，不肯再多言，伏戩卻將下巴抵在了他肩上，略有些沉重的呼吸吐在了鳳皇耳邊，最敏感的耳垂紅透了。「伏戩，你放開我。」

鳳皇難受的閃躲，伏戩卻咬上了他的耳垂，讓他不由自主地低吟一聲，隨即咬住了嘴唇，動手推拒伏戩，卻感到身下有什麼硬物抵住了他。

「什麼東西？」鳳皇伸手向下卻被伏戩抓住了手，「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