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殿正殿由一道明黃色的帷幔隔成內外兩間，伏戩的床塌在內間。床塌本也有重重床幔，現在卻只拉起最裡面一層最為輕薄的紗帳。朱流光闖進內間，雖看不清床上人的容貌，可兩人衣衫不整的痴迷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原本是聽醫正說伏戩今日因為身子不爽連早朝也停了，想著伏戩這一個勤政的人若不是實在撐不住斷不會不上朝，實在擔心便過來看看。可在宗政殿外，李欽神色極為不自然，問他又支支吾吾得說不清楚，便起了疑心。進來一看，原來所謂的身子不爽，是為了一個男子。

原來，他左一句忙於政務，右一句事多心煩，遲遲不肯臨幸那些宮妃，只是因為，他和一個男子糾纏在一起！

朱流光不敢說自己愛伏戩，卻明白自己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讓伏戩成為千古一帝，造就萬世功業，而她能成為他功名錄上最重要的女子。

可是，她今早聽到有人在議論伏戩昨日里的舉動，大肆搜宮，又親自去雲林宮抱了一個人回去。在昭陽殿里一問，才知伏戩去看她也只是因為他要搜查她的昭陽殿。

伏戩他，居然為一個奴才做到這一步，不顧及自己的臉面和身子，甚至於荒廢朝政！

「唔……」鳳皇用力推拒伏戩，伏戩抬起頭，鳳皇示意他外面有人，他才看到朱流光。

伏戩的確是吃了一驚，隨後便鎮定了下來，這些事，朱流光遲早是要知道的。

他鬆開了鳳皇，起身披上自己的外衣，從容地走下床榻，不動聲色地拉上了另一層床幔，遮住了鳳皇。

就那一瞬，朱流光隱隱看出被伏戩壓在身下的男子正是那日衝撞她的小奴才。

冷笑一聲，那日伏戩有意去維護他，她早該猜到了，不是嗎。

可伏戩卻偏偏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對猶自跪著的李欽道:「為何不通報？孤不是說不許人進來麼？罰你一月月奉！」

李欽滿心委屈，他都那樣大聲的示意自家主子皇後來了，自己和公子難捨難分地怪誰？卻也心知伏戩這是借他找個台階下，於是認命地認罪，並暗自慶幸主子不是昏君，否則他一定是要遺臭萬年的助紂為虐頭一號。

「是臣妾硬要闖進來的，陛下發落李欽是要打臣妾的臉麼？」

「既如此，孤饒你一會，還不出去！」

李欽乖乖退下了。伏戩才朝皇後笑道「皇後怎麼來了？」

朱流光並不理會伏戩有意的示好，「聽醫正說陛下身子不爽，連早朝也沒上，所以來看看。」

「孤不過是覺得有些頭痛，醫正太小題大做，竟驚動了你。」

「驚動了臣妾不打緊，只是陛下昨日驚動了整個長安宮，那才是讓人惶恐。」

朱流光是原燕國貴族之女，當初嫁給伏戩一半也是燕國皇帝籠絡之意。可是成婚之後朱流光並沒有半分皇親貴族的驕矜，反而事事順著伏戩，堪稱為一代賢後。這一次竟用這種含諷帶刺的語氣，伏戩也知道她是動了真怒，於是放低了姿態解釋，「宗政殿里丟了要緊東西，孤不過讓人查一查，皇後何必在意？」

「那也罷了，只是這幾日天寒，陛下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去雲林宮那種地方做什麼？」

伏戩愣了愣，「孤不過是一時興起，想到處逛逛。」

「究竟是一時興起還是有意而為，陛下心裡清楚，臣妾不敢指責陛下，但是懇請陛下，不要為了不相幹的人傷了自己的身子和臉面。」

朱流光咄咄相逼，伏戩心中不滿卻不好發怒，一來這的確是自己理虧，二來……

他看了看帷幔，眼神在那一瞬間溢滿了溫柔，頓時覺得什麼委屈也都沒什麼要緊。「是孤不好，皇後所言甚是。」

看伏戩做低伏小到這種地步，朱流光也不忍再相逼。想來豢養孌童也不是什麼大事，北方還算保守，南方的富貴人家哪一個沒有孌童？只要不影響前朝後宮，朱流光睜隻眼閉隻眼便算了。

「新進的妃嬪陛下總說是朝政繁忙無暇顧及，如今可有時間了？」

「此事出去再議。」伏戩不想讓朱流光在這裡說那些女人的事，急忙打斷了她。

朱流光冷笑一聲，知道伏戩是什麼心思，無非是怕床上的那個奴才聽了難受。心裡明白卻不點破兩人難看，對一個奴才上心又怎樣？自古帝王重要的只是後嗣，誰管他心裡愛的是誰？

只要伏戩不因為他壞了國本，他喜歡誰便由他喜歡誰好了。

朱流光想著，看伏戩還有話要對那奴才說，便識趣地率先出了內間。伏戩深深的看著帷幔，想著那後面的人兒，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心情，「我方才對你說的話，是真心的，你……你好好考慮一下。」

幾乎是在知道伏戩離開了之後鳳皇才敢呼吸，方才他不敢發出聲音，一開始是自以為那樣朱流光就不會知道他在伏戩的床榻上，後來是被嚇到發不出聲音。

在他的記憶里，只是他在雲林宮睡著了，然後在宗政殿醒了過來。他以為伏戩派了人去找他，卻沒想到伏戩為了他竟搜宮，甚至親自去了雲林宮那種不祥之地。

上一次被人這樣愛如珍寶彷彿是上輩子的事了，那種像是擁有世界的小小的驕傲如今卻這樣的真切。

他甚至要以為，伏戩是父皇母後派來代替他們護佑他的人，可偏偏為什麼是他打碎了他曾擁有的一切呢？

伏戩，若你不曾使我國破家亡，若你不曾對我做過那種事，那該多好。

天越來越冷了，一般奴才還受著凍，鳳皇的房間里卻籠上了火盆，不用說，這自然是伏戩吩咐的。可是，自從那天被朱流光撞見他們在接吻，鳳皇就幾乎沒有在宗政殿里看見過伏戩。

他貪睡，早上起時伏戩已去上朝了，這不奇怪，怪的是伏戩竟然晚上都不在殿內。

有時候鳳皇看書看累了，也會放下書捲髮發獃，可是腦子裡卻總是跑出伏戩的臉來，和他那天說的話。

他甩甩頭，煩得很。

看看自己從藏書閣拿來的書也快看完了，不如出去換幾本，散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