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雪，積了厚厚一層，宮人們還在清掃，說是雪結了冰，難掃的很。

金陵地處南方，鳳皇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大的雪，一時間所有的陰霾一掃而空，只余難以言狀的欣喜。

他回屋披了披風就想往梅園去，白雪紅梅，那才是人間勝景！

只是還未走到迴廊，就聽見有人喚他，「公子！」

「李欽？」他有些驚訝，昨晚的不愉快早已忘到九霄雲外，「你怎麼在這裡？」

李欽雖然心裡還有些不平，可是鳳皇難得這麼高興，他其實也是有些歡喜的，何況還背了伏戩的命令，又怎麼敢給鳳皇臉色看？「陛下猜到公子要去賞梅，讓奴才在這等著公子起床。」

鳳皇有些疑惑，只見李欽喚過身後一個小內監。

「陛下說您昨晚上那披風雖好看可是不保暖，讓奴才給您送件披風，雖是陛下舊年穿的，料子是極好的。您生得單薄，若病了陛下可是要心疼了。」

鳳皇一時說不出別的話來，接過披風，「替我多謝他。」

李欽笑道，「不是奴才多嘴，公子您好好的，比什麼都讓陛下高興。」見鳳皇神色有些黯然，李欽轉了話題，「這小奴才喚作阿福，是奴才一手調教的，陛下吩咐讓他跟著公子。」

鳳皇點點頭，看那小內監長得還算幹凈，料想伏戩挑來的總不會有差錯，「他還有何事？」

「陛下囑咐，當心路滑，要是遇見人別使性子，左不過陛下他護著您，您回來再和他說便是了。」

鳳皇嫌他啰嗦，不等他說完便帶著阿福走開了，他又不是小孩子，這些事何必要反覆囑咐？

正想著，沒注意前方有個台階，竟一個不穩向後仰倒，幸虧阿福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摔是沒摔，臉可丟大發了。

他回頭看到李欽的笑里有著明顯的打趣，「公子小心。」

他瞪了他一眼，李欽才收斂了笑容，鳳皇有些鬱悶，不過，看阿福雖然低眉順眼的，倒是個有功夫的人，尋常內監可不會有如此身手。若不是伏戩特意派到他身邊的，那便是深藏不露了。

往梅園去的路上並沒什麼人，鳳皇雖然喜靜，卻實在是個喜歡說話的人，若是從前，能把阿姊鳳珏聒噪得向父皇母後告狀。可是自從來到長安，沒有能說話的人，亦沒什麼可說，倒顯得性子沉靜了。

「嗯？怎麼不是正門？」正胡思亂想著，回過神來阿福竟帶著他到了偏門。

「公子，陛下說年下許多小主都要來賞梅，您必然不願碰上她們，所以在偏門這裡好。陛下還說，偏門這邊的梅花打理的不多，倒有幾分野趣，想來您是喜歡的。」

伏戩……他想得可真周全，鳳皇攏了攏披風，似乎還有伏戩的氣息留在上面，那麼讓人安心。

就像……父皇那樣……

伏戩說得不錯，這僻靜處的梅花天然而成，少了人工雕琢，更添一股遺世獨立的風韻。白雪映著簇簇紅梅，像是一幅玉雕，說不出的清雅好看，他喜不自禁，撇下阿福往梅林深處走去。左擷右采，手裡已有了一大束紅梅，稱的鳳皇更加絕麗出塵。若是有人在遠處看這一景，那便像是誤入凡塵的梅仙。

鳳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知走了多遠，竟然聽到了人語。他躲到樹後，正看見朱流光和兩個年輕女子施施然走來，身後跟了眾多宮人。

真是冤家路窄，鳳皇賞花的心情散了大半，想著還是回去的好。

然而，不見了阿福，也忘記了去路。

這可該死！

鳳皇情急之下以手中紅梅遮身，藏在梅樹後，只等朱流光她們過去後再找路回去。誰知那跟著的宮人中偏有一個看見了他，「什麼人！」

目光聚集到他這邊，鳳皇自知躲不過，緩緩現身。那一瞬間，幾乎所有人的呼吸都慢了一拍，絕世傾城的少年，從白雪紅梅中而來，足以讓天地失色。

朱流光幾乎說不出話來，她知道這便是伏戩放在心上的人，卻沒想到他有這般天人之姿，難怪伏戩對後宮眾人都是淡淡的。

可是她畢竟經過大風浪，很快鎮定下來，冷聲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鳳皇被他們看了不自在，本不想回答，想起伏戩的叮嚀，只好回道，「來折些梅花插瓶。」

「見了主子為何不行禮？」

又是這個！鳳皇不耐煩，搬出了伏戩，「他說我可以不向他行禮，自然也可以不向你們行禮。」

他？好一個他！這奴才真是恃寵而驕連自己的身份都忘記了！

朱流光看旁人都是一幅不知所以的樣子，明知這事為了伏戩的聲譽也不便聲張，只好放過了他，「折了梅花便回去伺候著，陛下他愛重你可不是讓你忘乎所以，任意妄為的！」

鳳皇氣不過，想爭辯幾句，可是眼下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一聲不吭地轉身欲走，卻又被她喝住「站住！你這披風怎麼回事！你怎麼敢如此僭越！」

原來方才隔了梅花看不清楚，鳳皇轉身時朱流光才發覺他的披風是伏戩舊年穿的。

為這她這一句，原本默默看戲猜度的眾人把注意力放到了鳳皇的披風上。

「這是蜀錦！」

「那圖案，是蟠龍麼！」

「看這綉功，該是司衣司最好的綉娘繡的！」

不錯，那是伏戩初封晉王時的衣裳，只有朱流光認識。

伏戩弱冠之年便因軍功封王，鳳皇長得瘦小，伏戩尋遍舊衣才找到這一件，雖然還是大，卻不至於讓他不方便走路。

誰想到會遇上朱流光？

鳳皇無言以對，只好獃愣愣地站著，朱流光已氣得說不出話來，其他人也竊竊私語，不知道這大膽的少年究竟是誰。

「公子！可算找著您了，陛下在找您呢。」阿福不知從哪冒了出來，「娘娘，小主。」他行了個禮，「陛下見公子這麼長時間不回去便知是又衝撞到人了，讓奴才來接公子，說若是有什麼不妥，讓娘娘小主擔待著。」

朱流光見狀也不便多說，只是憤怒地甩袖而去，眾人自然都散了。

鳳皇鬆了一口氣，「你倒是機靈。」

「我的公子，奴才找到您的時候這魂都嚇沒了，萬一有個差錯陛下他……」

「罷了，煩得很。」鳳皇將花遞給阿福，「跟著朱流光的那兩個女子是誰？」

朱流光……阿福眼角抽了一抽，這般口無遮攔，難怪陛下要他時時跟著公子呢。「穿藍衣的是米太傅的女兒，穿紅衣的是季臨風季將軍的妹妹，要說著季將軍，那可是少年英雄……」

鳳皇看阿福就這樣給他說起了書，明白他也是個話多的人，所有他跟著必然不會無聊。

有一抹陽光撕開了沉沉雲霾，從容落在鳳皇的臉上，暖暖的，就像伏戩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