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戩聞言覺得好笑，從鳳皇這樣一個高貴驕傲的人口中聽見市井粗話，倒是很有意思。卻板起了臉，「哪學來的粗話？」

鳳皇臉更紅了，很是尷尬，伏戩道，「定是阿福，好好一個皇子，被他帶成這樣，看我怎麼收拾他！」

鳳皇終於露出了笑容，只是眼角猶帶了淚水，一枝梨花春帶雨，比平時更美上幾分。

這是伏戩第一次看見他的淚水，為他流的淚，彷彿落在了他心上，氤氳起一片溫熱。

「鳳皇，我好高興，你竟然會為我流淚……你是不是也對我……」

「我沒有！」鳳皇出聲打斷，「我……我只是想著，你這樣，上巳節就沒法陪我放紙鳶了……」

聽到這樣孩子氣的話，伏戩臉上的笑根本掩不住，他俯身吻了吻鳳皇的肩膀，感受他的顫抖，「為了你，我一定在上巳節好起來。」

「伏戩……」鳳皇被他吻得難受，又不敢推他，生怕觸到他的傷口。

「君無戲言。」伏戩放開了他，為他穿好衣裳，拍了拍他，「就在這睡吧。」

鳳皇沒有異議，伏戩也躺下了，沒過多久就睡著了。聽著他平穩的呼吸，鳳皇挪動身子，不動聲色的躺到了他身邊，窩進了他懷裡。

伏戩也不知是夢是醒，伸出手摟住了他。兩個人就這樣相擁，好像永遠也不會分開。

伏戩並沒有食言，到了二月，已經能上朝了。其實他正值盛年，這樣的傷本也不放在心上，何況西域剛好在年下進貢了止血的聖藥，早就可以活蹦亂跳了。

只是鳳皇心懷愧疚，一直在照顧他，唔……雖然這個技術還是差了點，常要李欽善後不過伏戩自己是落的開心，也就一直病了下去。

朱流光本來是安排了嬪妃侍疾，不過鳳皇在能起身之前一直躺在伏戩身邊，諸多不便，伏戩回絕了。

三月初二，天氣晴朗，鳳皇的心情也帶著有些雀躍。

伏戩看出了鳳皇心情好，拉著他道，「午後皇後請我去賞桃花，你與我同去如何？」

知道他是想借著機會讓他和朱流光「握手言和」，可是想到她那晚要把他亂棍打死時的表情，還是有些後怕。

「我不去，阿福說今天午後給我做紙鳶。」

「做紙鳶？有意思。」伏戩勾了勾唇，隨即告訴李欽不去賞花了，和鳳皇一道去了西配殿。

阿福已經忙活了許久，宮裡東西雖多，做紙鳶的材料可不好找，花了他大精力呢！聽到身後門響，他頭也不回，「公子啊，這些東西可難尋了，那些人花了我不少銀子才肯給我，您看……」

回頭，正對上伏戩似笑非笑的眼，嚇得噗通跪倒在地，「陛，陛下。」

「怎麼？方才還笑得開心，是孤嚇著你了？」

阿福自從聽說伏戩知道他教給鳳皇粗話時就一直夾著尾巴做人，努力降低存在感，誰知老天這麼耍他！

鳳皇看阿福可憐，上前拉起了他，板著臉對伏戩道，「不許你欺負他！」

伏戩覺得好笑，「你倒是找了個好靠山。」

「奴才知錯。」阿福雖還低著頭，聲音卻是有了許多底氣。

伏戩依舊是板著臉，笑意卻在眼裡化開，「孤也在這看你做紙鳶，你若將功抵罪，做個紙鳶把公子哄高興了，孤也不追究了。」

阿福連聲答應，伏戩問道，「都有些什麼樣的？」

「有蜈蚣，蝙蝠，螃蟹，燕子，蝴蝶，這幾樣最常見。」

「你家公子可不是凡人，不要這些凡品。」

「有！富貴人家的公子們都喜歡美人鳶，又好看又有意思。」

「美人？」伏戩看了鳳皇一眼，他正聽得出神，「憑她什麼美人，到了我的小奴兒這裡都是徒有虛名。」

鳳皇看他一眼，明顯不是很想搭理他的瘋話。

「這……」阿福有些為難，「那便只有鳳凰了。」

「鳳凰？」伏戩和鳳皇對視一眼，「那便要鳳凰了。」

「可是，奴才，不會畫鳳凰……」

不會畫你說個什麼勁！

伏戩真的很無奈，臉色也黑了幾分，阿福連忙解釋，「鳳是先鳳朝國姓，加之小皇子名為鳳皇，所以先鳳朝不許百姓畫鳳。」

伏戩看了看鳳皇，他的神色有些黯然，道，「那便不畫了。」

「不，我喜歡鳳凰。」鳳皇抬頭看他，堅定地說道。

伏戩看了他半晌，「好，那我來畫。」

伏戩提筆在紙上留下墨痕，筆法流暢，鳳皇疑惑，「你會丹青？」

他頭也沒抬，「我幼時曾得一恩師教導。」

鳳皇也不再多問，靜靜看他作畫，那時候的伏戩，真個人都變得柔和，陽光勾勒出他側臉的輪廓，更讓人移不開目光。

原來，修羅場上浴血而生的殺伐之神也有變得溫潤的一天，只是鳳皇不知道，那種溫柔，全世界只有他能看到。

「好了，公子可還滿意？」

一隻鳳凰展開五彩羽翼，似是要破紙而出，那驕傲的神色和優雅的姿態，不愧為百鳥之王。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伏戩輕輕吟道，鳳皇沒有看他，只催著阿福做紙鳶，伏戩卻清楚的看見了他臉上的紅暈。

阿福只做不知，將鳳凰裁下，比對著用事先挑好的竹枝做好了架子，再細心地抹上漿糊。

「好了。」鳳皇看得出神，阿福將紙鳶遞到他手中時，竟嚇了一跳。

他接過紙鳶，滿是驚喜，輕輕撫摸鳳凰的羽翼，一種奇怪的感覺透過指尖傳到心頭。

鳳，很久很久以前，就是這樣一隻神鳥，路過金陵，留下一個皇朝。可是，年年受供奉的神鳥，卻沒能阻止鳳朝的湮滅。

最後，只留下他，背了鳳皇的名字，卻沒有辦法改變什麼。

心頭忽的一暖，他落進一個堅實的懷抱。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抱著他，這一個懷抱，已經代表了很多。

感覺到鳳皇已經走出了那段灰色的回憶，伏戩鬆開了他，輕輕抽出他手中的紙鳶。

「不許碰我的紙鳶！」他本能的提出抗議，像是從前和阿姊鬥嘴那樣，蠻橫任性。

「那，我可以碰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