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他們停在了慈安寺，鳳皇更是摸不著頭腦。

今天是上巳節，來燒香的人很多，因此專門有小沙彌在門口接待來往香客，見到伏戩也並未吃驚，只一個小沙彌帶了他們進去。

看來，伏戩是這裡的常客。

鳳皇被伏戩牽著，穿過交織的人群，往幽靜的後禪房去了。

慈安寺是百年古剎，一直為皇族主持各類事宜，香火旺盛。到了伏戩這一代，接了惠東法師為慈安寺的方丈，雖如此，惠東法師倒不怎麼露面，想來伏戩拜訪的便是這一位了。

慈安寺依山而建，在後院有有一處石梯，彎彎延延的直通往山頂,一道曲徑穿過灼灼桃花，花木深處便是惠東法師的後禪房。

小沙彌也不通報，行了個佛禮便走了，伏戩還未扣門，只見房門從裡面打開，一位老僧人出來見過伏戩，「阿彌陀佛，許久未見，陛下別來無恙。」

伏戩也極是恭敬地行了佛禮，拉扯著還在發獃的鳳皇，要他行禮。往日，伏戩縱容他，許他不給任何人行禮，如今對著惠東卻如此行為，可見這惠東不是常人。

鳳皇也見了禮，仔細打量惠東，這老僧人根本看不出年歲幾何，身形瘦削有風骨，必定是修鍊有成的人。

伏戩為他介紹，「我幼時得惠東大師養育教導，因此視他如父。」

原來先前伏戩所說的恩師便是這人，鳳皇無端又添了幾分敬意。

惠東似是才看清鳳皇容貌，吃了一驚，「這位小施主可是金陵人氏？」

鳳皇疑惑，點了點頭，還未開口詢問，便聽惠東道，「阿彌陀佛，算來十六載矣，只是人事全非，果然是天命，奈何不得。」

鳳皇心中疑惑大起，這個人分明認識自己，可是，自己在金陵也只是個深宮中的皇子，他如何得見。況且他這幾句話，分明是大有深意。

伏戩也疑惑，「師父見過他？」

「老衲只是想起故人了，陛下可有心陪老衲一局？」

這是有話要對他說，伏戩按下疑惑，對鳳皇道，「從那石梯上去景緻極佳，你去那裡等我。」

鳳皇不太情願，可也知道這種修鍊之人，若是不想告訴你的話，怎麼也不肯說。人家都這麼趕人了，他再貼上去那可真是沒意思。

伏戩隨了惠東進屋，棋局早已布下，也不必問惠東如何得知他會來訪,伏戩自然的落座，在裊裊檀香中與惠東一來一往地步子。

「師父，你那位故人是誰？」

「那位小施主又是陛下的誰？」

惠東避開了伏戩的問題，反問，伏戩知道，他瞞不住惠東，便實話實說，「師父曾說，弟子命中有一緣，他就是弟子一生的緣。」

「陛下如何得知？」

「因為弟子對他動了心。」

惠東聞言，也不再開口，又走了幾步，卻將話題引向另一個方向，伏戩心中滿是疑惑，卻不得不順著惠東。

「聽說陛下前些日子遇刺，如今可大好了？」

「並無大礙，這種事還要讓您費心，是弟子不好。」

「老衲本不欲牽涉紅塵中事，奈何受人所託，陛下可曾想過那刺客是誰？」

「自然想過，也已派人去調查了。」

「陛下對身邊的人可有懷疑？」

「師父這是何意？」

伏戩差不多明白了，惠東恐怕是受了朱流光的囑託要來勸他疏離鳳皇。朱流光知道，這世間，恐怕也只有惠東的話，伏戩還聽得進。

雖是好心，卻讓伏戩有些不舒服，「師父曾教導弟子信任，為何要讓弟子懷疑最親近的人？」

「為人須信，可陛下是君。」

「君又如何！君也只是凡人罷了！」是的，伏戩從不相信董仲舒君權神授那一套，他只知道命運在自己手裡，就算他當了皇帝，他也只是個有七情六慾的凡人。

「陛下，老衲說過，老衲只是受人所託，陛下想怎樣那都是陛下自己的事，因果輪迴，今日種因，來日得果不差不錯。」

伏戩在檀香中安靜了下來，「師父，弟子衝動了。」

惠東笑了笑，「陛下喜歡那位小施主，老衲無異議，只是陛下為了他勞民傷財修建阿房宮，恐怕有不妥。」

「師父……」

修建阿房宮一事，朝中大多是反對的，爭論了許久，奈何伏戩一意孤行。大臣們認為阿房不祥，天下初定，不應大興土木。卻沒人知道，那是為了一個人，除了惠東。

「修建宮殿也並非為了弟子一己私心，戰火方歇，那些士兵不能一下子卸甲歸田，否則人多田少，反而會引起動亂，不如修建宮殿，緩緩圖之。」

「可是陛下終究是有私心。」

「師父怎麼得知？」

「小施主是金陵人氏，而陛下在阿房外移植梧桐。」

「是，弟子有私心，弟子說過，弟子只是凡人。」

惠東沒有再說什麼，伏戩也是個倔強的人，他很清楚。

看來，天命就是天命，改變不了。

「師父認識他？」

「十六年前，老衲遠遊金陵，幫他批過命。」

「如何？」伏戩知道，惠東既已說到了這一點，就一定會說下去。

「他的命途，若是女子，富貴一世，若是男子，亡國禍民。」

啪嗒——伏戩手中的棋子落在了棋盤上。

惠東笑了笑，「陛下怕了？」

伏戩沒有說話，惠東繼續道，「此人是陛下一生的緣，亦是陛下一生的劫。」

「此劫何解？」

「舍。」

石梯盡處是一座紅亭，亭中一方石桌，幾個石凳。在此處盡可眺望長安巍峨的城牆和綿延的山水。

鳳皇獨坐亭中，面前一個小爐正咕嘟咕嘟煮著茶。看到伏戩上來，給他斟了一杯茶。

伏戩沒說話，只是靜靜看著鳳皇，心思複雜。鳳皇看出了伏戩臉色不太好，反而不知道怎麼開口詢問，只道，「方才看寺里桃花開的好，采了些煮茶，你嘗嘗。」

伏戩依言細細品味，桃花的幽香中還有一股味道，說不出來，卻讓人莫名的安心，他臉色稍微好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