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戩皺了皺眉，不知道鳳皇為何要在此時提到朱流光，可是在沉默過後，他還是回答，「流光是一個值得娶的女人，但不是一個值得愛的女人。」

「為什麼？」

今天鳳皇的問題好像特別多，而且都是他平時不想去想的問題。

朱流光對於他而言究竟是什麼？

他想了很久，也不知道怎麼去回答，只好說起了一個很久以前的故事。

其實也不是很久以前，大概也只過去了幾年吧。

「鳳皇，流光她是不會有孩子的……」

那時候，伏戩馬踏天闕，從塞北來到長安，在朝堂發展勢力以便以晉代燕。燕帝忌憚伏戩，派人趁伏戩離軍之際到塞北代替伏戩掌握數十萬兵馬，奪了伏戩兵權。

可是伏戩察覺到了，火速離京，留下懷著身孕的朱流光。

燕帝派去的人自然鬥不過伏戩，何況伏戩還有在軍中無可撼動的威望。

燕帝輸了這一局卻不甘心就此放手，於是囚禁了朱流光。

朱流光是皇親貴族，在京中也是有勢力的，早早預料到，派人去通知伏戩回京，也用伏戩留給她的虎符召集了伏戩留在長安的兵馬準備與燕帝拚死一戰。

可是她究竟是一個女子，最後還是落到了燕帝手中，幸得米太傅相助才脫身。後來，她為了不讓伏戩受制於人，毅然跳入了渭水……

「我趕到的時候，孩子已經沒有了，御醫說她憂思驚懼，也不能再生育了。後來，我逼燕帝傳位給自己的幼子，把他打發到了長安外，沒多久就死了。鳳皇，我其實是可以阻止這一切的。」

伏戩的聲音顫抖，彷彿在回憶一件極是痛苦的事，「如果我在接到信報的時候就回京，流光和我的孩子就不會出事了，可是我沒有，為了兵權，我放棄了他們。」

鳳皇靜靜地聽著，他從小被保護的太好，沒有見過這麼慘烈的抉擇，可是，他覺得他能明白，明白伏戩心中的愧疚。燕帝是怎麼死的，他大概能猜到，可是伏戩真正恨的人，還是他自己。

可是，鳳皇也同樣明白，成帝業者，一定要學會捨棄，哪怕再痛，也要割捨。

在那種情況下，伏戩選擇兵權是正確的，儘管這聽起來那麼殘忍，有選擇的餘地，卻只有一個選擇。正因為這樣，伏戩才會更痛苦吧。

鳳皇伸出手放到他背上，拍了拍他算是安慰了，伏戩緊緊抱住他，雖然鳳皇有些疼，卻沒有出聲。

伏戩說，「我以為流光會埋怨我，可是她卻對我說，我是對的，她說如果一定要捨棄一方，她寧願我捨棄她。因為我是君，她是臣，臣為君死，天經地義。」

或許，這就是伏戩無法愛上朱流光的原因，儘管朱流光為他賭上了一切，甚至是背叛了自己的家族，可是那隻是因為君臣之義，而非夫妻之情。

朱流光永遠把伏戩當成君，那麼，伏戩又怎把她當做妻？

「鳳皇，我是個混蛋。」

「沒錯，你是個混蛋。」鳳皇被他勒的說話都有些吃力，伏戩察覺到後略放鬆了些，笑得有些苦澀，「你不能說句好聽的騙騙我？」

鳳皇沒說話，伏戩問道，「鳳皇，我們初遇那一日，你是怎麼想我的？」

「我覺得你是世上最可惡的人，我想殺了你。」

伏戩沉默了一會，他甚至可以感覺到鳳皇當時咬牙切齒的恨意，「那現在呢？」

「我不知道。」

鳳皇回答的很幹脆。

伏戩沒有再追問，拍拍他，「你再睡會吧，我略躺躺就要上朝了。」

鳳皇依言閉上了眼，卻難以平靜，「你看著我，我睡不著。」

「睡不著？那我們做點別的事。」

伏戩又是笑得極壞，鳳皇每次看到他這種笑容都有點怕，因為一般不會是什麼好事。

果然，伏戩靠他越來越近，幾乎要貼上他的臉，鳳皇本能得閃躲，「我不要。」

「看過日出嗎？」

「什麼？」鳳皇聽他這麼說，有點蒙，「日出？」

「馬上就要天亮了，帶你去看日出。」伏戩繃住臉，極力剋制笑意，露出疑惑神情，「你以為我要做什麼？」

這個人真是！

鳳皇紅了臉，感覺自己真是太丟人了！竟然就這樣傻乎乎地被他戲弄，一次兩次三次，以前學得那些謀略心術都到哪去了？

還是說，這個人，老謀深算，他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伏戩看他的表情變化，心情大好，不由分說地抱起了他，拿過衣服各自穿好，便悄悄地出了殿。

守夜的小太監還在打瞌睡，伏戩示意鳳皇小聲，連李欽也不帶就穿過連廊繞到了宗政殿最後面的溫泉。

「怎麼走這裡？」鳳皇不解，伏戩道，「走前面的話吵到了人又不得安靜，這裡有一條小路可以離開宗政殿，一般沒有人知道。」

果然，一路上幾乎都沒有侍衛，也不知伏戩怎麼找到的。

離開了宗政殿，伏戩帶著鳳皇往神明台去。

神明台是整個長安宮最高的地方，可以直接看到長安城牆，如果有人攻城，在神明台就可以將戰況看的一清二楚。

這麼個所在，看日出的確是再好不過了，除了……爬上去那是真的很累！

鳳皇行動不便，伏戩也遷就著他走得很慢，等到登上神明台，東方已經微微泛白了。

兩個相依偎著，在夜與晨的交錯點，沒有誰想開口打破這一片靜謐。

像是一張深藍色的宣紙，從天邊開始點墨渲染，一層層暈開月牙白。一彎鉤月懸在遠處的宮宇上方，和幾隻棲息在屋檐上的鳥兒訴說著情話。

然後是霞光，一點一點，還在夢裡的長安宮如一幅畫卷般徐徐鋪開，重重樓宇，巍巍紅牆，遠處的太液池在草木蔥蘢中有幾分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韻味。早春時節，綠意像是點染在這畫卷上的，淡的要隱去。

然後，太陽出現了，萬丈紅光照徹乾坤朗朗。

鳳皇的臉上盪起激動的紅暈，「美嗎？」伏戩從他身後環住他，輕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