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中有雙鯉魚，相戲碧波間……」

江南的小曲總是有水一樣的旋律，此時此刻，在月色下的小樹林里，用北人的羌笛細細吹來，別有一番韻味。

鳳皇不覺聽住了，往前走了幾步，看見一個男子站在那裡，身上穿的是北奴的服飾。從衣著上看，也只是一個隨從。

可是，這個人身上有一種氣勢是平凡的衣裝掩不住的。

那人吹了一段，停下了，彷彿就在那發獃，鳳皇拿出了一直隨身攜帶的紫玉簫，接著吹了下去。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東家莫愁女，其貌淑且妍……」

簫聲低沉，有幾分嗚咽之感，滿滿的是離人之悲。一曲《採蓮》，猝不及防的勾起了鳳皇一懷思鄉愁緒。

那人一驚，回頭看了看，看見了鳳皇，也沒有出聲驚擾，只是靜靜地聽著，等鳳皇結束了那一段，悠悠吹起羌笛。

「水浮空翠色，花開冷紅顏。路人一何幸，相逢在此間……」

「遠山雁聲啼不住，遠浦行雲白如帆……」

最後，兩個人都極有默契得一同吹起最後一句，「蓮塘西側吹香散，一宵客夢如水寒。」

曲罷，餘音裊裊，風吹樹林，月色下樹影婆娑，更添一道凄涼。

「姑娘是什麼人？」那個男子開口問道，聲音不怒而威，此時卻分外溫和。

姑娘？

想來是夜色朦朧，鳳皇長相精緻，這個人一時看錯了。也好，就讓他誤會去吧，鳳皇借樹枝遮住自己，「閣下又是什麼人？」聲音泠泠如珠玉。

「在下是北奴人，跟隨使者來朝見大晉皇帝。」

「我是大晉皇帝身邊的小奴才。」

那個男子似乎有些疑惑，一個小奴才也會有這般才情？若不是大晉卧虎藏龍，那就是這人在撒謊。

「姑娘是信不過在下麼？方才與姑娘合奏，心生知音之感，沒有唐突姑娘的意思。」

明明是北奴人，說話怎麼文縐縐的，比晉人還啰嗦。

「相逢何必相識，閣下請自便。」鳳皇不耐煩應付他，轉身就要走。

誰知那人快步上前攔住了他，「姑娘留步！」鳳皇一驚，這人功夫好生了得！

誰知看到他容貌的男子更是吃驚，「你是金陵人？」

「不，我是長安人。」知道他肯定是生疑了，鳳皇推開他的手，裹了裹披風，「閣下請放手。」

長安人？「長安人如何會奏《採蓮》？」

鳳皇覺得好笑，「閣下是北奴人，北奴人可以奏，為什麼長安人不可以？」

「在下的妻子是金陵人。」

當時和鳳珏一起嫁過去的宮女不少，想來這個人的妻子就是其中一個。能夠娶到皇後陪嫁，可見此人身份不同，鳳皇更加打起精神，不敢掉以輕心。

「照顧我的奶媽是金陵人。」

鳳皇看了他一眼，這個人的容貌硬朗，正是北奴人的相貌，身材高大，氣質出眾，算是一個好男兒！

不過比起伏戩……還少了些什麼，比如說……人情味。這個人表情死板，看不出任何情緒，簡直是一個木頭人。

鳳皇脫身想走，卻又被他拉住，「姑娘可願隨我回北奴？」

鳳皇沒有回頭，只是抽出了自己的手，「奴家，是陛下的人。」

那男子看鳳皇遠去，眉頭微蹙，長安人？

可是，長得實在是太像了！還是個女子，又是伏戩的人。

看來有一些事情，是天下人都不知道的。

鳳皇匆忙跑回營帳，阿福正要去找他，看到他神色有些慌張，不禁開口詢問，「公子怎麼了？」

鳳皇搖了搖頭，「如果伏戩回來，你就說我睡了，讓他去別處。」

阿福不明所以，應了一聲，幫鳳皇剪了蠟花就出去了。

鳳皇看了會書，心神不寧，幹脆就滅了燈躺到了床上。

那個男子，怎麼看都是起疑了，萬一他告訴宇文恭，或者，只是隨口提那麼一兩句……

如果天下人都知道，他堂堂鳳朝小皇子就在仇人身下輾轉承歡，他閉了眼，幾乎不敢想。

拉了拉被子遮住腦袋，不會的，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女子，所以不會的。

就算，就算真的……還有伏戩，伏戩不會放手不管的，伏戩一定會幫他的。

想到伏戩，心裡就好像注入了一股力量，慢慢的就變得安心。

伏戩，就像天神一樣，庇護著他，有他在，他什麼都不用怕。

迷迷糊糊的，他彷彿聽見帳子外面有人說話，是伏戩回來了？

鳳皇清醒了一點，希望他能進來，抱抱他。可是，卻突然又安靜了，想來，他真的去季然那裡了吧。

那麼今天晚上，就該是季然服侍他了。

本來嘛，這就是天經地義的，只有他，只有他的存在是錯的。

眼睛有些酸，突然就想哭了。

遠遠似乎傳來《採蓮》的調子，彷彿就像是母後的手，溫柔的撫摸他。

母後，我真的好想你啊，我真的，好想回家。

夜裡，睡夢中突然就有一種壓迫感，他睜開眼，就看見帳子上面映出了一個高大的人影。

他嚇了一跳，一聲喝問，「什麼人！」

那個人影躲進了陰影里，鳳皇環顧四周，不敢掉以輕心。這是伏戩的大帳，極有可能是刺客。

過了許久，竟然一點聲音都沒有，鳳皇不禁有些疑惑。帳子外面就是阿福，阿福一向警覺，他人呢？

整個營地都有人巡邏，那些人呢？

不對勁。鳳皇翻身下床，只披了一件衣裳就想要出去看個究竟。

他走到簾子邊，仔細聽了聽，沒有任何聲音，彷彿夜死了一般。

輕輕掀開簾子，只探出一個頭，沒有人。

阿福不知所蹤，也沒有人巡邏，只有營地外面有幾個篝火，鳳皇知道，那是為了防止野獸襲擊的。

看上去很正常，可是，又分明有一點不正常。

他走了出去，月亮升得更高了，整個營地都像是披上了一層皎潔的光華。他朝火光走去。

剛踏出一步，脖子上就抵了一件冰涼的東西，「小公子最好不要發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