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數月過去，天漸漸冷了，都過了立冬，只怕馬上就要下雪了。

宮裡有人送來了炭火，依舊是上好的銀炭，可見伏戩想的有多周到。鳳皇看阿福擺弄那些炭火，心裡不知是何滋味。

「我出去走走，你把這裡收拾一下。」鳳皇說完便披了斗篷出了含章殿。

雖然從沒有逛過阿房宮，卻是深入骨血的熟悉。

一步一步，就像是走在過去的時光中。

不知不覺走到了西北角，高高掛起了帷幕，內宮不是已經完工了嗎？怎麼這裡還有一所尚在建造的宮室？

鳳皇走了過去，監工的是工部侍郎，看到鳳皇雖有些面熟卻不認識。不過能在這裡隨意行走的，想來就是前不久過來的那位貴人了。

他畢恭畢敬地上前施禮，「公子往哪裡去？」

鳳皇看那宮室一角，說不出的巍峨壯麗，若是完工了還不知是怎樣呢！

「這是什麼？」

「這是陛下親自送來的圖樣，是一座樓閣。」

「叫什麼？」

「陛下說，等這樓閣完工了，陛下親自題了匾額送來。」

鳳皇點點頭，也不知伏戩在搞什麼花樣，「我能進去嗎？」

「公子，陛下吩咐，所有人不得入內，公子恕罪。」

鳳皇聽說，也不為難侍郎，看他那樣，倒是個識趣的。他轉身走了，走出幾步，忍不住再回頭看一眼。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這座樓閣給他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彷彿命運之中的牽引，有一種宿命的歸屬感。

他不知道，這座樓閣，的確就是他最後的歸屬。

不，應該是他和他最後相守的地方。

是老天賜予他們最後的寧靜。

回到含章殿，阿福不知去了哪裡，鳳皇也不在意。只是看到桌上有一塊精美的玉佩，不禁拿在手裡把玩。

上好的羊脂玉，觸手生涼，紋理清晰，難得的精品，只怕普通的富貴人家也不能有這樣的好玉。

翻轉過來，鳳皇吃了一驚，雕刻的一個「福」字，卻不知被誰狠狠劃了一道，可惜了。

「公子？」

鳳皇抬頭，看到阿福有些慌亂的神色，抱歉的笑笑，「這是你的玉？怎麼平日里不見你戴？」

「是奴才祖傳的，」阿福走過去收起了那玉，小心的揣進懷裡，「這種玉哪是奴才這種身份的人能隨身戴的？」

鳳皇聽了這話有些感傷，阿福恐怕從前也是富人家的孩子，卻要入宮當奴才。受人冷眼也罷了，就連子嗣上也無所指望。可憐這人命啊，卑賤起來與草芥何異？

「是塊好玉，怎麼被劃了一刀？」

阿福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奴才也不知道，這玉到奴才手裡時便是這樣。」

「再好的玉若破損了都容易引來邪祟，你以後還是不要戴了，拿塊紅布包了，好好收起來吧。」

阿福笑了笑，「奴才不怕陰間鬼，人間鬼要比陰間鬼更可怕。」

鳳皇覺得那笑有些刺眼，他突然發覺，阿福陪了自己將近一年，可是他對他卻一無所知。

他多大年紀，姓甚名誰，經歷過什麼，為什麼入宮，什麼都不知道。阿福這個人，就好像有一天他死了，都不會有任何人記住他。

鳳皇牽起了他的手，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阿福瞭然地笑笑，「公子，如果有一天奴才做了錯事，您會怪奴才嗎？」

鳳皇搖搖頭，「阿福是我最好的朋友。」

阿福的眼裡似乎有淚花，鳳皇揉了揉他的臉，笑了。

那個笑燦若春花，耀如繁星，讓人想用一輩子去守候。

半晌，阿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笑道，「再過不久陛下就要回朝了，公子可想陛下了？」

鳳皇裝作滿不在乎，卻有一些難過，「誰要想他？他回來也只會累掯我。」

原以為離開伏戩一段時間，自己對他的那種感情會淡去，可誰知道，思念就好像種在了心裡。

一天一天的慢慢發芽，在血液里流淌著的思念像網一樣困住了鳳皇。

想他，很想他，非常想他。

越是想就越是恨，不恨伏戩，是恨自己。

小雪那一天並沒有下雪，相反，是個大晴天。

朱流光帶著後宮眾人在承天殿迎侯伏戩歸來。

左等右等卻始終不見伏戩的車架，朱流光心急如焚，好幾次派人去問。米絲安撫道，「北方已經下雪了，雪路難行是有的，娘娘不必擔心。」

朱流光點點頭，心裡的焦急卻沒有減少半分。

好不容易，遠方出現了大隊車馬，朱流光難耐心中的期盼，往前走去。

可是，等車馬漸漸近了，朱流光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伏戩的馬車，不在車隊里。

怎麼回事？

朱流光問那個先回來通報的小奴才，「陛下怎麼不在？莫不是出了什麼事？」

朱流光的心一緊，生怕小奴才說出自己不想聽的話，那小奴才擦了擦汗，「回娘娘，季將軍說，陛下一個人去阿房宮了。」

阿房宮，鳳皇獨倚著軟榻看書，含章殿里籠著火盆，溫暖如春，可不知怎的，鳳皇卻有些心不在焉，總是往窗外看。

終於看到阿福一臉歡喜，「公子！公子！」

鳳皇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站了起來，下一個瞬間就被鎖進了一個懷抱，是他！他回來了！

可是他沒有說話，只是抱著他，好像永遠也不會放手。鳳皇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有酸澀，也有甜蜜。

他抱住伏戩，只覺得要落淚。

那一夜，含章殿的燈徹夜未息。

那一夜，朱流光在昭陽殿里徹夜未眠。

居然……

怎麼會這樣？

那個奴才除了有一張臉，還有什麼好？為何伏戩會這樣迷戀他？

朱流光只能得出一個結論，這是妖孽！

伏戩醒的比鳳皇早，略舒展了一番筋骨，只感覺好久都沒有這樣滿足過了。

他看著鳳皇猶自熟睡的臉龐，將他抱進了懷裡。

等鳳皇醒來的時候，正對上伏戩一雙痴迷的眼眸，不由得想起昨兒夜裡的事。喘息和呻吟彷彿還在耳邊，鳳皇的臉騰地紅了，避開了他的注視。

「你看我做什麼？」

「看你長得好看。」伏戩是無心之言，卻正對上了鳳皇的心事。

「不好看你就不看了？」

鳳皇好像不是很開心的樣子，伏戩也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以為他是害羞了，便轉移了話題。「喜歡阿房宮嗎？」

「為什麼這麼問？」

伏戩吻了吻他的額角，「我想還你一個家。」

「你能把宮殿還給我，可你能把我父皇母後，把我的國家，把我原本安穩的人生還給我嗎！你毀了我的一切還要用這種方式羞辱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