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醫幫鳳皇清理著傷口，在伏戩的注視下緊張的不得了。只要這小公子一皺眉，他都感覺自己在被凌遲。

這差事，還是告老還鄉的好。

鳳皇漸漸的安靜了，也逐漸想起了方才的事。

朱流光盛怒之下拿起伏戩的硯台要砸他，大概是力氣小，硯台砸到了他的額頭就落下來了。

雖然傷得重，卻不至於喪命。若是哪個有功夫的人，只怕他已一命嗚呼。

那個時候，朱流光眼裡的殺意很重，重得讓他心悸。

為什麼要殺他？

他明明什麼也沒做錯，為什麼……

就因為他是亡國賤俘？就因為他的存在會讓伏戩被天下人恥笑？

那算什麼！

好不甘心！

「傷勢可嚴重？」伏戩自是不明白鳳皇那些百轉千回的小心思，只是嚴肅地問林太醫。

「回陛下，處理及時，還不妨事。」

「可會留疤？」伏戩問了一聲，鳳皇獃滯的眼中也有了些許光彩，一動不動地看著伏戩，伏戩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

「這……」林太醫有些猶豫，小心翼翼的回覆，「傷口太深了，疤是一定會有的……不過，臣會給公子調些藥膏，讓疤痕盡量淺一些。」

伏戩點點頭，讓他下去開藥了。

回頭，正對上鳳皇一臉探究的模樣，笑著環抱住他，「不要留疤才好，鳳皇容貌絕美如斯，留疤豈不可惜？」

鳳皇推開了他，偏過了頭，「我又不是女子，何必在意容貌？」

「我在乎。」伏戩不在意他的推拒，反而將他抱得更緊。

「伏戩，」鳳皇淡淡的開口，隱去了心裡的彷徨，「我不是勾欄里以色侍人的小倌。」

伏戩好像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慌忙道，「我愛你的容貌，但不只是你的容貌，你能明白嗎？」

明不明白又有什麼關係呢？

鳳皇沒有回答他，只是對他說，「我想習武。」

「習武辛苦，有我在，還怕別人傷你麼？」

有你在？

可你又能在我身邊多久呢？等有一天你膩煩了我，我還能怎樣去保護自己呢？

況且……

「方才朱流光要殺我，你不是也在麼？」

伏戩一時語塞，又聽見鳳皇用極是平淡的語氣對他說，「伏戩，我不想永遠做一個靠你庇佑的……男寵。」

「方才，我是無心的。」

「無心？無心就是本意。」

伏戩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的無心之言終是在這孩子心裡留下了疤。明知道鳳皇那麼敏感，他竟然還犯這種錯誤！真是不可饒恕！

可是心上的傷又豈是三言兩語能解決的？

「好，我答應你。等你好起來，我親自教你習武。」

伏戩只能答應他所要求的，希望有一天他能看懂他的心意。

鳳皇並沒有什麼說什麼，伏戩知道他還在傷心。

好像他和他的距離又遠了好多。

沒關係，你要後退也沒關係，我可以朝你走過去，到你心甘情願的留在我身邊的那一天。

伏戩笑著，盡量像什麼也沒發生的那樣，「我這拜師費可不少，你要怎麼給我？」

鳳皇並不想與他調笑，「我只有這條命，你要便拿去。」

伏戩有些尷尬，也不在開玩笑。掰過他的身子，正色道，「我要你的人，也要你的心。」

鳳皇垂眸不想看他，「人已經是你的了。」

「那你的心呢？」

心？

鳳皇反過來問他，「如果有一個人，亡了你的國，辱了你的身，你還會對那個人動心嗎？」

伏戩愣了愣，在他額間印下一吻，「我可以等。」

等又能等多久呢？沒有人會一直站在原地的，這句話，怎麼聽都像是笑話吧。

可是鳳皇不想說什麼，他突然覺得自己和伏戩已經無話可說了。

像從前那樣的說笑或是敞開心扉都不可能了。他們還是離的很近，可是，再也觸碰不到彼此了。

或許，不多久伏戩就會厭煩了，然後他會轉身。那麼他也只能站在那裡看他離開。

鳳皇看清了，或許在這一場情與愛里，他是被困住的那一個。

他到最後才知道，伏戩盡他所能為他擋住了風雨，精疲力竭卻還是在他面前裝出一幅雲淡風輕的模樣。

在鳳皇自己體會過那種感覺後才知道那有多累。也才知道伏戩早已畫地為牢困住了他自己，以愛他的名義。

且說眼下，伏戩讓鳳皇住在了正殿，不過也只是抱著他睡覺，沒有更加過分的舉動。

除了親自換藥，伏戩甚至就直接在正殿議事，簡直一刻也不要離開鳳皇，生怕朱流光會再有什麼動作。

鳳皇自己也覺得可笑，這樣的國家大事就被他這樣的亡國賤奴聽了去，是伏戩太信任他，還是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裡。

伏戩讓安樂侯和長樂侯去主持鳳朝的祭祀，這一舉動不僅收復了那些鳳朝老臣的心，更是得到了天下一致的讚譽，尤其是金陵百姓，更是稱許伏戩的仁德。

南越王散布的流言不攻自破，伏戩還落了個好名聲，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而伏戩為了平息鳳衣一事，在朝堂上說出了鳳皇的身份，也等於是把他的身份告訴了天下人。

一時間，英明神武的大晉皇帝寵愛先鳳朝小皇子的事情在九州中原引起軒然大波。人都說伏戩聰明一世，卻被這先朝餘孽所迷惑，當真是大大的不值，功名錄上有這麼一個污點也難成千古一帝了。

恍惚過去了一月有餘，鳳皇頭上的紗布也可以拆掉了，然後再塗上林太醫的藥膏，恐怕就恢復如初了。

伏戩這麼和他講的時候臉上是明顯的歡喜，鳳皇只是靠著窗外出神，臉上的疤或許可以淡去，那心上的呢？

林太醫不敢看這兩人，只是小心翼翼地一圈一圈解開鳳皇額頭上的紗布。

最後一層落地，林太醫忽然跪下，「臣有罪！陛下饒命！」

伏戩尚不知發生了什麼，卻在看見鳳皇的時候愣住了，然後怒火吞噬了他的理智。

「林岳！你好大的膽子！」

「陛下……」林岳不停的磕頭，「臣也不知為何會如此，這……公子他……」

鳳皇不知所以，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也不禁愣住了。

自己原本潔白如玉的額間，居然有一道墨痕……

伏戩看鳳皇那樣，恨不得把林岳當場解決了才好。

卻聽鳳皇淡淡的開口，彷彿被毀去容貌的人根本不是他，「林太醫，什麼時候會出現這種情況？」

林岳不敢抬頭，卻也知道這公子在為他求情，你看，他一開口，伏戩似乎怒氣都平復了些。

所以他的聲音也平靜了許多，「公子可聽說過黥刑？便是在犯人臉上劃開皮肉再塗墨，所以臉上會留下墨痕。」

「我是被硯台砸傷的，裡面自然有墨汁。」鳳皇看向了伏戩，「你怎麼沒和他說？」

所以，這是在怪伏戩了？

林岳不知道鳳皇居然這麼大膽，直接把罪名按到了伏戩頭上。

伏戩嘆了一口氣，聲音裡面一點火氣都沒有了，反而有一絲愧疚，「怎麼才能除掉疤痕？」

林岳看了一眼那個小公子，似有不忍，「再次劃開皮肉，將墨汁……剔出來。」

伏戩皺了皺眉，「你下去吧。」

那太痛了，他不捨得，看看鳳皇，一張臉算是毀了。

鳳皇抬頭，對上他一幅懊悔又可惜的表情，問他，「我變醜了，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伏戩沒想到他會這麼問，抱住他，「你別胡說。」

鳳皇在心裡冷笑著，卻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無比嬌媚，「這樣可好了，再不會有人說我用美色迷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