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朝堂上說，你辱沒了先祖臉面，要把你的名字從宗譜中去掉。」

鳳皇睜大了眼睛，他不信，他一定是在騙他！

怎麼會！

要他攀住伏戩的是他們，放棄他的，居然也是他們！

已經背棄過一次了，還要再有第二次嗎？

「你騙我，怎麼會……」

伏戩抱住他，他在他的懷裡發抖，只不停地呢喃著，看上去那麼讓人心疼。

那個時候，伏戩真的很想把所有人都殺了，讓這世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伏戩……」鳳皇伸出手抱他，很用力，似乎要把他揉進自己的骨血。

「我在。」伏戩撫摸著他的背安撫他，「鳳皇，你要勇敢一點。」

鳳皇沒有說話，他在那時只知道抱著伏戩，彷彿他是他唯一的救贖。

他想要復仇，為他的國家，為他的親人，為他自己去復仇。

可是，當曾經的子民忘記他，當他的親人要拋棄他，當他自己都討厭自己的時候，又要怎麼辦？

還要去復仇嗎？

還有意義嗎？

他存在於這世間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伏戩……我恨你。」

都是因為你！一切的一切都是由你而起！

「是，我可恨。」

可你，從來都不怪我，永遠這麼寵著我，居然讓我連恨，都恨得這麼痛苦。

「所以，你要振作起來，繼續恨我，恨一輩子。」

就算是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是這樣溫柔，讓我不由自主的就想要相信你，一輩子。

可我……

「伏戩，我好累，讓我離開吧。」

讓我離開吧，就當我從未來過，從此天涯海角，兩兩相忘，無愛亦無恨。

「不，我不許。」

他的話那麼堅定，不容置疑，無端勾起鳳皇腦中的回憶。

不堪的，痛苦的，鮮血淋漓的回憶。

他猛的推開伏戩，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腕，那麼用力，就想要把自己毀滅一樣。

「鳳皇！」伏戩嚇了一跳，想要分開他，可是，不行。

鳳皇陷入了天人交戰，根本感覺不到外界的一切，直到有鮮血汨汨流下……

伏戩心裡著急，看他那麼痛苦的樣子卻無法可施，不得已，只得以手為刀將他敲昏。

鳳皇昏倒在他懷裡，伏戩輕輕撫摸著他的背，沉默了好一會，才想起來喚李欽把林岳找來。

林岳給鳳皇包紮了傷口，又配了安神藥，忙完後伏戩還是坐在那裡。

從把鳳皇抱回西配殿，伏戩就一直坐在床頭，一言不發，就連神情都沒有半分變化。

只是顯得那麼疲憊。

「陛下，公子無礙。」

伏戩過了一會才回神，「孤看他似乎有些不對勁，你實話實說。」

林岳猶豫了一下，道，「公子內心鬱結，憂思驚懼，臣以為那才是病根。」

果然是這樣麼？

果然，他是心病麼？

憂思驚懼？

他究竟在怕些什麼？

伏戩嘆了一口氣，「如何醫治？」

「解鈴還須繫鈴人，心病猶須心藥醫。若是能知道公子的病根所在，自然能根除。」

「若是孤能知道，還要問你嗎？」

林岳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憔悴的皇帝陛下，他在他眼中，不，是在天下人眼中，都是一個殺伐決斷，英明神武的人。

可是此時此刻，他彷彿一下子蒼老了。

林岳雖然不知道陛下和公子發生了什麼，可是，公子於他有救命之恩，他也是心疼的。

「陛下，或許讓公子靜養些時日，會有所好轉。」

伏戩點點頭讓他退下了，靜養？

難道，他所害怕的，想要逃避的，是他嗎？

「鳳皇……」

伏戩伸手撫上鳳皇的額頭，涼涼的，他的臉頰蒼白的沒有血色，幾乎是透明的。

睫毛輕顫，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怎麼也抹不平。

明明用了安神藥，你也還是無法展眉，那你，究竟有什麼心事不肯和我說？

難道這些日子的相處，你連這一點信任也吝於給我嗎？

還是說，是我錯了？

伏戩俯身在他額上印下一吻。

轉身後的他，沒有看到鳳皇臉上緩緩流下兩行清淚……

三日後，宗政殿門口停了一輛簡單的馬車。

鳳皇穿著那件白狐裘斗篷，站在那裡，臉上似有隱隱笑意。

「天涼，春捂秋凍，還是多穿些衣裳。」

「知道了。」

「早上還是不要一味的貪睡，早膳一定要用，不然對身體不好。」

「知道了。」

「讓阿福在晚上多籠幾個火盆，你睡覺喜歡踢被子。」

真是……這個人把這種丟人的事說出來做什麼？

鳳皇微慍，「知道了。」

聽了林岳的話，伏戩決定讓鳳皇離開長安宮，去阿房宮靜養一段時日。

隨行的人不多，除了阿福，近身伺候的還有一個名喚圓子的小宮女，人如其名，圓圓的臉兒分外討喜。另外還有林岳，以及十幾個大內高手，都是伏戩一一選出來的。

可是已經站在這裡多時了，伏戩卻一直沒完沒了的叮囑，鳳皇也不忍心打斷他。只是疑惑，一個大男人，怎麼婆婆媽媽的？

伏戩對鳳皇的態度毫不在意，猶自絮絮叨叨，鳳皇也懶怠回應他，只是安靜地聽他說。

「不要只吃甜食，也不許挑食，一日三餐都要吃。不許喝酒！我知道，阿房宮雖然沒有酒，你有辦法讓阿福變了來。不要貪玩，尤其是晚上，誤了時辰睡覺可不好。也別往外宮去，還在修建，太危險了。生病了一定要吃藥，不許因為怕苦就不吃，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喜歡偷偷把藥倒掉。」

伏戩頓了頓，似乎在想還有什麼要說的，鳳皇覺得好笑，問道，「沒了？」

伏戩看到他的笑，居然有恍如隔世的錯覺，悲喜莫辨。喜的是他總算是展眉了，悲的是……離開他，他很高興？

伏戩把鳳皇拉近了些，「除了我，誰都不許想！」

鳳皇笑意更甚，「知道啦。」

那個笑有些刺眼，讓伏戩想就此把他留下，哪兒也不許去！

伏戩想抱一抱他，卻終究是不敢，抱到他的話，就不會放他走了。伏戩從來不相信自己的理智，至少在鳳皇面前決不相信。

伏戩垂了頭，明明也沒什麼話可說了，卻偏偏不下令啟程。

鳳皇看著他，有些心酸，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居然會有這種委屈落寞的神色。

可是他也明白，暫時分開對兩個人都有好處，於是強撐著笑，「不過是小別，做出這番兒女之態做什麼？難不成，你都不來看我了？」

伏戩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就能這樣雲淡風輕。

「鳳皇……」

想問的話，卻問不出口。

這段感情里，他一直是主動的那個，慢慢的，可能兩個人都習慣了這種相處方式。

他原本也不在意，他覺得既然是他愛上了他，那麼他主動是理所應當的，只要那人肯留在他身邊，這些都沒關係。

可是，他沒有想到，有一天，他也會累。

就好像此時此刻，看著他的笑，心裡居然是莫大的疲倦。

鳳皇看他突然的低沉，也不知說些什麼，走上前去環抱住他，雙手摟住他的腰，踮起腳，吻上了他的唇。

伏戩一瞬的呆愣，立馬反應過來，狠狠抱住他，加深了那個本應淺嘗輒止的吻。

一眾人低了頭，只留他們兩個人，吻得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