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是要出發了，鳳皇上了車，沒有絲毫的留戀，直到車子駛出了好遠，也沒有回頭。

阿福看鳳皇的笑意隱去，居然又染上了哀愁，道，「公子走得瀟灑，只怕陛下要難過了。」

鳳皇沒有說話，他何嘗不知？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

不該有的就不要有，這才是最好的。

「你笑什麼？」鳳皇看捂嘴的阿福，不禁疑惑。

「奴才沒想到，原來公子才是主動的那個。」

想到方才的事，鳳皇紅了臉，當時，他鬼使神差的就……吻上去了。

現在想想，真是丟人！

似乎越來越看不透自己了，說愛他，卻又恨著他，說恨他，卻又有那麼多的不忍不舍。

愛憎會，即為苦。

家國大義和兒女情長，又要如何取捨？

一取，一舍，失去了，就是一生。

阿房宮的日子到底還是比長安宮自在的多，一共就這麼幾個人，也沒有什麼規矩。

雖然伏戩對阿福也是百般的教訓，可是真到了這裡，游止還不是鳳皇說了算？

圓子雖然一開始很拘謹，但時間長了看鳳皇人長得好看，性子也好，慢慢的也就熟絡了起來。

只是鳳皇近身的事還是阿福伺候，圓子也就做一些灑掃之事，或者洗衣做飯。好在人不多，一個人也忙的過來。

鳳皇還是住在含章殿，平日里睡到自然醒，然後看看書，興緻好的時候到處去逛一逛，或者和圓子商量著侍弄花草。

阿福看鳳皇這樣，真心覺得伏戩的決定是對的，在這樣一個沒有束縛的環境里，鳳皇時不時就會露出以前那種最純粹的笑來。

明凈的讓人有些恍惚。

只是，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都會對著燈發獃。

眉間絲絲哀愁，時常嘆息。

都說深夜是一個人最脆弱的時候，或許，鳳皇每在晚上都會想起那些事，左思右想，輾轉反側，卻又無可奈何。

阿福心裡明白，可是鳳皇不說，他也不點破，粉飾太平亦無不可。

奇怪的是，鳳皇晚上難眠，白日里又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阿福不禁也疑惑，公子難道都是在演戲？

如果是，為什麼？演給誰看？

白天和黑夜，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

阿福不懂，他知道，伏戩也不懂。如果連他都會為這樣的鳳皇而感到心疼，那麼對他用情至深伏戩只會心疼百倍。

是啊，陛下對這小公子是用情至深了，誰都看的清楚，偏偏這小公子只是不信。

想來也是有些可憐伏戩。

不過……

阿福有些無奈，越是這樣，對他來說，才越好。

不是嗎？

鳳皇從宮裡帶了幾本修鍊心法的書，時常看著修鍊，加上早年的底子，雖然外功不行，內力卻提升了不少。

或許，假以時日，逃離這裡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離開了這裡，他又能去哪裡？金陵？南越？北奴？

哪裡會真心收留他？

每每想到這裡，他就覺得煩悶，扔開書揉揉有些脹痛的額頭。

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眼下還愁不到這裡。

轉眼，已是初春。

伏戩特意從東瀛找來的櫻花開了，雖然還只是早櫻，可也是絢爛繽紛，遠遠望去燦若雲霞。

鳳皇在一個夜裡看到月色下含苞的櫻花，好像粉色的煙霧，美得不真實。於是次日一早就一個人去賞櫻。

櫻花的花期短，花瓣薄如羽翼，有些透明，在陽光下連脈絡都清晰可見。

風吹過，花瓣落盡塵土。

開得盛大爛漫，凋得毫不遲疑，人生若能像櫻花一樣將生死愛恨演繹到極致，縱然是身不由己，卻也不負此生。

花尚且如此，可他呢？

他只能將所有愛恨隱去，不管怎樣苦苦掙扎也只是作繭自縛，逃不開的，依舊是逃不開。

比如……

「都給我出來！」

一瞬寂靜，然後傳來枝葉搖晃的悉簌聲，幾個人站到了鳳皇身後。

鳳皇沒有回頭，「告訴他，我不是他的禁臠，不喜歡被監視。」

那些人面面相覷，竟是無言以對。

他在被人監視著，他很清楚。

皇宮裡面到處都是耳目，所以就算是在金陵，他的父皇也一直在教他怎麼去防備。

所以，他每日都很開心，除了這樣閑適的生活的確讓他有些放鬆以外，又何嘗不是在做戲？

他在這裡過的越好，伏戩或許就不會來打擾他，這樣他就能不見他了。

只是這樣，他日日都很累。

他思念他，這個他無法否認，就好像他恨他一樣，都是心底的傷。

不想面對這個事實，卻又無法逃避，讓他在思念的時候又害怕著。

一思，一懼。

他想要自由，可束縛他的從來不是伏戩，是他自己啊！

那要怎麼辦？怎麼才能逃開？

世界突然天旋地轉。

含章殿。

伏戩看著鳳皇，心中苦澀。

林岳說，鳳皇近日居然勞碌心神，那麼，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有些惱怒，恨不能抓起他好好質問，可是……看到他一副虛弱的樣子，心終究是軟了。

看到鳳皇緩緩睜眼，伏戩暗淡的眸子亮了起來，「鳳皇……」

只是一瞬光華，「對不起，我……我不是要監視你，我是擔心，我已經讓他們都離開了，以後不會了。」

看他這樣小心翼翼，鳳皇鼻子有些酸，偏過了頭，輕輕「嗯」了一聲。

「你，你怎麼樣？頭還痛嗎？都是我不好，害得你又……」

「我沒事，倒是你，隨便過來合適嗎？」

伏戩愣了愣，沒想到，鳳皇居然在關心他。

的確，他正和一些大臣商議防範江南水患的事，接到鳳皇的口信和他又暈倒的消息，立刻就趕來了。

「不要緊，沒什麼大事。」

就算有，又有什麼比你重要？

伏戩沒有把這話說出口，或許那隻會讓他徒增煩惱。

他這些日子也漸漸明白過來，或許鳳皇根本就承受不了他那麼深重的愛。

他明明還放不下那些仇恨，卻要接受來自於仇人的寵愛，或許這才是鳳皇最想逃避的現實。

是他太貪心了，想要的太多，反而讓他後退。

鳳皇見他不說話，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輕聲問道，「今日，還走嗎？」

伏戩看著他，不知他是何意，「你若要我留下，我就不走了。」

「那，你留下吧。」鳳皇認真地看著他，「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