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眼下，達官貴人們都只在各自的府邸里等著看晚上余容的戲，葉夙卻施施然走了進來。

「啪——」，他將劍拍到了桌上，慌得班主連忙來伺候，坐著的幾個人也忍不住偷偷溜走了。「將軍怎麼這時辰就來了？」

「余容什麼時候上台？」

「余容的規矩是晚上才開嗓，將軍還是回府等著吧。」

「不必。」

「那......小人讓余容來伺候？」

「不必。」葉夙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用告訴他我來了。」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梨香園又開場了，在一片花團錦簇中登上台的正是余容。

蓮步輕移，水袖輕舞，朝台下含嗔帶笑地掃了一眼，便是一片叫好聲。葉夙端坐在一群近乎瘋狂的人之間，盯著那台上的人兒，看到他看到他時微微詫異的神情，不禁勾起嘴角。

余容卻很好地整理了情緒，按著紅牙板的節奏悠悠開口，「沒亂里春情難遣，驀地里懷人幽怨......」

「甚良緣，把青春拋得遠，俺的睡情誰見？則索要因循靦腆......」

月色清冷，月下一片紙醉金迷。

等戲散場後，台下的人猶自不舍離場，一個個贊余容如何如何是風華絕代。

「諸位可曾發覺？今日余容朝台下看了好幾眼呢！」

經人提醒，那些熟客們也都發現了這一點。要知道，余容平時唱戲就只是唱戲，幾乎不去看台下的人，只沉浸在戲中的聚散離合之中，今日倒是反常。

「也不知台下坐著是誰，得了他的歡心。」

他們想想余容那雙勾人的桃花眼，不禁都覺得那個人實在是有艷福的。

葉夙坐在一邊不聲不響，聽見這話，卻忍不住笑了，拿起劍便往後院走，這才有人注意到他。

「方才那人，恍惚是葉將軍？」

一時間眾人面面相覷，誰都知道余容合了葉玄的心，怎麼又和葉夙有了牽扯？方才那幾眼少不得是看葉夙了。

葉玄和葉夙不和也不是秘密了，這兩兄弟要爭皇位也就罷了，怎麼連美人也要搶？還是說，是為了美人才要去搶那皇位？

聽慣了戲的人更喜歡後一種解釋，這才叫紅顏禍水，這才是風花雪月。

葉夙在後院的小花園裡等了有一會才見到卸了妝的余容，幹幹凈凈的一個人，見了他，停了腳步施禮，「多謝葉將軍捧場。」

「你在台上是在看我？」

「奴不懂將軍的話。」

「你說不懂那就不懂吧，我是懂了的。」

芍藥聽這兩個人打啞謎聽得一頭霧水，卻見葉夙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剩了余容站在月下，一臉迷茫。

京城向來是流言最多的地方，大概是因為京城繁華，那些人是在吃穿不愁之後便要找些樂子。不然怎麼打發慵懶的時光？

比如，這幾日京中盛傳，皇帝和將軍在爭一個戲子。

有人說那戲子原是皇帝的人，將軍不知好歹想向皇帝示威，才去招惹他。

有人說皇帝對那戲子是一廂情願，戲子心屬將軍，奈何有了皇帝在中間，兩人不得終成眷屬。

不管哪一種說法，都預示著皇帝和將軍之間的矛盾又激化了，而余容的身價也是水漲船高，誰不想看看這讓兩個天之驕子都想據為己有的戲子是何種風情？

在風口浪尖上，葉夙非但不避嫌，反而日日一下朝就往梨香園鑽，夜深才去。若說是有意要和余容私會，卻又只見他規規矩矩地在台下坐一整日，沒有其他動作。可若說沒有那個心思，卻是余容一上場就盯著他不放，眼神溫柔得就像在看情人。

葉夙在台下呆慣了，余容漸漸也就不在意了。

葉玄讓他去探聽葉夙的心思，卻也明明白白地告訴他，葉夙不是個好糊弄的，一切小心為上，萬萬不可急切，最重要的還是要自然。

那余容的自然，也就是一副清冷的模樣了吧。

所以忽有一日，葉夙沒有來捧場，他也只是在卸妝時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今日台下彷彿少了個人？」

芍藥是個沒心眼的，想了想，道，「是了，今日葉將軍沒有來。」余容「嗯」了一聲不答言，他知道芍藥一定會把前因後果像說書一樣說出來，用不著他多此一舉去問。

果然，芍藥道，「奴婢今日聽台下的人說，葉將軍在朝堂上被皇上訓斥了，不僅罷了早朝，還被禁足三日。聽說是因為葉將軍玩物喪志，好幾件事都沒能辦好，皇上生了氣，公子你說......」

她一下子住了口，突然想到，眼前這個男子，就是葉夙玩物喪志的對象，也就不說了。

葉玄這一步倒讓余容看不透，明明是他讓他接近葉夙，怎麼又有了這一出？

罷了，這兩個人的心思還是不要去猜了。

他忽然覺得，在這一方面，葉玄和葉夙是實打實的兄弟，都讓人看不透。

眼看三日過去了，葉夙還是沒有來。

余容那天上台時特意朝台下看了看，卻沒有見到葉夙，他無法忽視自己的失落。

其實，若是從前的余容，絕不會在意這些，他知道自己是個戲子，就是那些貴人們用來打發時間的，說得難聽些，不過是個玩物。

身為玩物就要有身為玩物的自覺，悲嘆感慨都不是他應該做的。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真的放得下，卻在這時清楚地為自己的「失落」懊惱。

每個來捧場的人都存了些不幹凈的心思，就連葉玄也不例外。

而葉夙......

他突然想起了那一天夜裡，他露出的虎牙，笑得像個孩子一樣，像是春水漾起漣漪，一圈圈，將一份懵懂的愛戀蕩漾開去。

忽然，他覺出幾分不對勁來，四周竟是一片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