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梨香園的，只彷彿記得是班主親自把他迎進了園子，又親自送他回了屋。班主絮絮叨叨說了不少，他卻一點也沒聽清，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這下子，葉夙的計劃可就是落空了。

這也好，余容有一點慶幸。

或許太後這一次倒是幫他擺脫葉玄和葉夙兩兄弟的鬥爭，本來嘛，這才是他原本的生活。

私心裡說，他也實在是不願意再在那兩兄弟之間糾纏下去了。葉夙傷過他，他對他卻是真心，葉玄對他的好，他又不忍心辜負。世間總是沒有花好月圓的事，這樣也好，他不會背叛葉夙，也不會辜負葉玄。

這樣最好，等余容回過神來的時候，身上的衣裳都已經濕透了。

班主念著余容大病初癒，在宮裡又必然是不能好好安心，因此好心地給他放了假，暫且不用上台。

可是余容雖然想要放下，心裡卻始終記掛著，因此便一日日地耽擱了。說來也怪，他都出宮好幾日了，葉夙一點動靜也沒有，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余容看著院子里那棵綠葉成蔭的梨樹，倒生出幾分涼薄來——他不過是一枚棄子，葉夙怎麼會把時間浪費在一顆棄子上呢？

說不失落是假的，可是除了失落，有分明是有一種解脫。

他這樣的人是難以放下的，只能葉夙來。

可是老天也不知是順了他的心意還是非要和他開玩笑，華燈初上時分，葉夙敲響了他的房門。

不去前頭聽戲卻直接來找他，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果然，葉夙闔了門就抱住了余容，抱得很用力，彷彿是劫後餘生。余容本想推開他，可不知道是力氣太小，還是內心深處渴望這一個擁抱，反而漸漸環抱住了他。

葉夙感受到了他的回應，略有些感動，「我以為你會埋怨我。」

「是，奴埋怨將軍，有多怨就有多想。」

「余容......」葉夙聲音顫抖，深深看著他的眼睛，俯身就要吻他。

余容轉頭躲過了，「奴不願意這樣。」

「好，你不願就算了。」

葉夙嘴裡說著不勉強，心裡卻難免有著算計——從前的余容可不是這樣的，那麼是誰改變了他，居然讓他有勇氣說出「不願」來。而那個改變他的人，有究竟是為什麼會給一個戲子說「不」的勇氣呢？

看來他猜對了。

聽說余容被太後送出了宮，這其實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作為上一場宮鬥的勝利者，太後心機深不可測，不可能容忍余容的存在。可是兵家有雲，置之死地而後生，致之亡地而後存。若是余容被太後送出了宮而葉玄還是不肯放手，那麼余容這一枚棋子才算是真正布好。

而好消息是，葉玄雖然沒什麼大動作，這幾日上朝卻是顯見的心情不佳。

葉玄是太後一手扶持的，雖然已經獨立當政，可很多事情還是不能不顧及太後的意思，尤其是後宮之事。想來葉玄也正苦惱呢。

葉夙知道余容對他失瞭望，反而也就不再演戲，直接就把自己的意思說了出來。

余容心上泛起了濃濃的悲傷，原來這也是一步棋......而葉夙從來就不肯讓他知道他真正的想法。

原來一直以來都是他的痴心錯付，在葉夙眼中他不過是一枚利用價值比較高的棋子，而這一枚棋子也只需要知道他應該知道的事。

葉夙看事情都說得差不多了，余容又是一副病中懨懨的樣子，臉色蒼白，身體單薄，雖不施粉黛，月色下卻更加惹人憐愛，不由得呼吸也重了。

余容抬頭就看見了葉夙寫著情慾的眼睛，原來他這一枚棋子這麼有用，還能順便讓他泄泄火。

從前他是不喜歡這樣的應酬的，葉夙是一個例外。那一晚的海棠花開得那樣好，就像是當時心裡懵懵懂懂的愛戀，他給了他，是因為他愛他。

如今花也謝了，愛也淡了，他又憑什麼呢？

什麼時候起，他就變得這樣廉價了？

余容背過他，「奴身子不好，將軍若是要瀉火，隔壁樓里有的是姑娘。」

知道余容多半是著了惱，葉夙也不說什麼，只是稍微平復了一下慾火，「罷了，我宿在你這裡，不動你就是了。」

余容也沒什麼法子，只得像伺候葉玄那樣伺候他，可是葉夙卻不是很滿足，直接就把余容抱上了床。

「將軍！」余容驚呼一聲。

「怕什麼，我說了不動你就不會動你。」葉夙對余容的掙扎有些不滿，本來更加親密的事都做過了，現在何必這番推拒？他所謂的驕傲究竟值個什麼？

更奇怪的是，他又不是不能強了他，這樣委屈自己又是為了什麼？

余容原本以為葉夙或許只是想要交代他一些事，或許是一時興起，可是這樣日日都來留宿未免有些過分。這也罷了，回回留宿也不避著人，甚至日頭高升才起身，也不管會誤了早朝，不知道是個什麼意思。

和葉夙在一起的時候余容總是防備心滿滿，他不會再讓葉夙碰到他，儘管他表現得很是溫柔纏綿。

可是，看過戲子卸妝就知道台上的戲子有多假，領略過那溫柔背後的殘忍也就能明白什麼叫溫柔刀，刀刀催人性命。

夜深人靜的時候余容也往往睡不著，常常卻會想起葉玄。

想起他抱著他，說他是他的嫦娥，想起他在他落淚時的猶豫和不忍。沒什麼原由，只是會去想，一想起來就有些難受。

他甚至生出了幾分喟嘆——若他能早一點去到葉玄身邊該有多好......

被葉夙抱在懷裡，想的卻是葉玄，他一定是瘋了。這樣的他怎麼可能做好葉夙交代的事呢？還不如就和他挑明了，他不想再繼續了，他余容是個戲子，沒有那麼大的福分。

可是......

又是日上三竿，葉夙早已經醒了卻才有起身的意思，余容都忍不住開口，「將軍，早朝您不去真的無所謂嗎？」

「朝堂哪有你這好？那幫子大臣可沒有你會服侍呢。」

「將軍又胡言亂語了。」

余容聽不慣這些輕浮的話，也不理他，下了床就要去開門，誰知門一開，卻是葉玄陰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