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天起小侯爺沒事兒就往將軍府上跑，不是新得了好吃的送過去嘗嘗，就是揣著一根破銅爛鐵美其名曰去「討教武藝」，誰知道他幹什麼去的，多延年每次給他示範一遍如何使劍，穀梁祀就只會坐在旁邊大口大口吃著他帶來的那盤綠豆糕。

「我方才教的你可記住了？」多延年把劍扔回鞘中，伸手把小侯爺手裡的糕點給撥掉了。

「記住了記住了，你做得可真好。」小侯爺嘴上應著，心裡還惦記著那塊綠豆糕呢。莫不是覺得多延年被賦閑在京內無聊，小侯爺可沒興趣來看他舞刀弄槍的，他覺得城外新近的花展可比那個好看多了，他覺得自己是做好人來給多延年解悶來了。

多大將軍是這樣想的嗎？他當然不是這樣想的了。如果不是這個嬌貴的小侯爺日日造訪，他有的事要忙，他有自己的軍士要訓，雖說皇上現在將他們交給了自己的副將，他還要重審這次大勝月甚的戰報，他總覺得這一切不是那麼單純的，但是上頭對這件事似乎並不是很在意。現在被小侯爺這麼一攪和，他幹脆也不當回事兒了，隨手把木劍扔到了穀梁祀手邊，「那你來做一遍給我看。」小侯爺不願意接，說到底他啥也沒看懂，只顧著眼睛跟著多延年轉，看他挺拔的鼻樑堅毅的額角，看他專註的眼神和結實的臂膀，再沒有更多了。多延年看他不接，又伸手往前推了推，他這麼多天帶孩子似的照顧這個不成器的小侯爺，他的忍耐已經到極限了。

穀梁祀看著多延年越來越黑的臉色，戰戰兢兢伸出了手，一時沒控制好力度，手裡的劍就「當」得一聲落在了地上，這傢伙怎麼這麼重？！剛剛這劍在多延年手中可不是這個樣的！穀梁祀真是心下發奇，他雙手握著劍柄，使了吃奶的勁才把劍提起來，更別說揮動了。「我不玩了！」他把劍摔在地上，搓了搓自己發紅的掌心。

「那您也請回吧，您這幾天著實耽誤了微臣不少時間。」多延年說話也不想客氣了，他看出來這小侯爺就是個紙老虎，對付那些阿諛奉承之人可能還有些法子，可你不買他的帳自然也就不會被他限制了。

穀梁祀像被踩著了尾巴，他心裡知道自己理虧，但他是服輸的人嗎？「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你敢這樣和我說話，我我我……我叫我二哥收拾你！」老侯爺原也是沙場征戰多年的人，可惜大兒子入仕之意多過從軍，幸得老二做的選擇還令他滿意，現在侯府二公子獲封驃騎將軍，老侯爺臉上也好看，心裡也樂呵，除了穀梁祀覺著平日里和人吵架鬥毆少了撐腰的靠山，少了一個瞞著爹爹給他買糖吃的好哥哥，少了大哥管教他時出來擋槍的，他還是很為二哥驕傲的。他覺著如果多延年欺負自己了，二哥一定有辦法教訓他。

多延年本來氣得頭上冒煙，聽了小侯爺這一串子「示威宣言」，竟然一下子笑出來了，一肚子的氣也泄了。「你二哥是二品將軍，我可是正一品，他管不了我。」

「你別騙我了，」小侯爺抱著胳膊直哼哼，「你就是怕了我二哥才欺負我不懂，我回去就和二哥說，你就等著被他收拾吧。」

多延年和他說不通，但他不急，他反而有點期待這個小侯爺吃癟的模樣，那氣鼓鼓又不服輸的樣子看起來一定很有趣。「那明日我就去府上拜訪，還請穀梁將軍不吝賜教。」

小侯爺扔了個白眼過去，提著衣擺「噔噔噔」跑走了，他想著明日多延年要來府上，他可得好好整一整庭院中央那塊太湖石，絕對要讓他看看什麼才叫情調！

第二天小侯爺起了床太陽都曬屁股了，菜包正蹲在門口吃菜包呢。

「誰准你在我房門口吃東西了？」小侯爺聞著那味兒就心裡不爽，他想起今天還有客人要來呢。

「嗨，公子您起得可夠晚的啊，二公子已在前面和多將軍聊了許久了。」最後一口包子塞下肚，菜包撩起袖子抹了兩口嘴巴。

「什麼？現在什麼時辰了？」小侯爺忙沖回去找衣裳。

「卯時三刻，人都要走了。」菜包還伸著頭往裡看呢。

「愣著幹什麼，給我更衣！」

等小侯爺衝進客廳時，多延年正起身告別。

「你別走！」他喘著粗氣攔在了多將軍面前。

「祀兒！怎麼在家裡橫衝直撞的，像什麼樣子。」二哥站在多延年身後，喝了他一聲。

「他昨兒個欺負我！你得給我出氣！」小侯爺掐著腰，一臉得意地看著多延年。

多延年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對身後一臉尷尬的二公子擺了擺手，表示無妨。

「祀兒……不得無禮。」

這下穀梁祀終於相信多延年為什麼敢單刀赴會了，終於明白昨日將軍府上他臉上似笑非笑的含義了，原來一直都是他一個人在給別人演猴戲，他羞窘憤懣，多延年怎麼可以這樣耍他！「把我送你的劍還回來！你吃了我那麼多好東西，你都給我吐出來，我再也不找你玩了！」為了陪多延年，他有多久沒去東街的酒樓吃紅燒蹄髈了？他寄養在街頭的那隻鬥雞現在都不知死活了！他都不知道陸堇珝最近又撈到了什麼好東西，他啥也沒有了，就為了多延年！

「祀兒！」眼看著穀梁祀跑出去，他二哥心裡也是直嘆氣，他這個弟弟從前不是這樣的，可沒那麼愛置氣。「多將軍，實在抱歉，我弟弟他實在是……」

「我去找他。」多延年也奇怪，自己從前就是這麼一個惹人討厭的人嗎？他是從來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可打從和小侯爺相識以來，好像多得是自己把他惹哭的時候，關鍵是，對於惹哭他這件事，多將軍本人還覺得挺有趣的。

穀梁祀他二哥看著前後出去的兩個人的背影，皺起了眉頭，他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完全錯了，他是不了解多延年，但他熟悉自己的弟弟，他覺得這些日子以來，他這個寶貝弟弟變得越來越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