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疆戰事的平定沒有想像中那麼容易，戰報一封接一封地往宮裡送，全部是請求增援的，離得近的布防幾乎全部出動，可似乎仍舊於事無補，信上請求聖上從京內調兵支援，這天的朝會上大家都在討論這件事。

「林相，您倒是說說，皇上為何不派多將軍前往，把他扣在京里始終不是個事兒啊。」趁著皇上還沒來，有幾個親宰相林郴的官員把他圍在中間竊竊私語。

林郴撫著自己那似短非短的鬍鬚，臉上沒什麼笑意，像是沒聽見旁人問他什麼似的，不予置評。看了林相的反應，他們倒也知趣，彼此交換了個眼色就退到一邊，等著皇上。

讓皇上頭疼的事情很多，邊關戰事算是頭一個，他們實在是過分低估了那些彈丸小國。對於大梁來說，這些小國本來是構不成絲毫威脅的，之所以形成了一方禍患的基本原因就是駐守邊關的軍隊中肆虐的腐敗現象，各個派別之間只顧爭鬥牟利，想著天高皇帝遠，隊伍上紀律渙散守將往往也不依法行事，才釀成了如今的大禍。對於驃騎將軍的能力皇上還是很有信心的，這畢竟是他的親侄子，他從小看大的，行為處事嚴謹態度都是大家認可的，如果說把這次出師不利算在他的頭上想必沒有人會答應，所以儘管戰報中鮮少提及，大家還是都能揣測出這次久久不能平定的很大一部分原因絕對與那裡的隊伍作風相關，二公子所面臨的阻力絕不僅僅只有戰事一點。

「諸位愛卿有何高見？」皇上手撐在額頭上，眉頭緊鎖，他顧不上什麼天子的威嚴了，此刻任著自己的疲憊模樣展示在臣子面前。

下面的人交換了幾個眼神，都緘默不語，相比於事關家國命運的大事，他們還是寧願保全自己的小家，誰也不敢多說一句。可這時偏有人站了出來，「臣以為皇上還是應派鎮遠將軍前去迎戰。」周圍人看著談恪站了出來，都會心一笑，對於他所說的話都表示理解，談老將軍官場失意那麼些年了，如今終於覓得一乘龍快婿，更何況多延年此時正當年，為人耿直能力出眾，想乘著他這股東風再飄幾年，大家也都能理解談恪的心思，再者說了，多延年確實是緩解這一危機的不二人選。

其餘人紛紛附和，卻沒注意到皇上已經將手從額頭上撤下來了，他端了坐姿，銳利的目光掃視著，最後落在了林郴的身上。

林郴仍是那副悠閑的樣子，不疾不徐地走了出來，行了禮，「依臣拙見，派多將軍去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些藩屬小國，確不需要如此勞師動眾，倘使別處戰亂又起，皇上又該如何應對？」他說完了，還抬起頭來，對著龍椅上端坐的人又行了一禮，才緩緩退了回去。

皇上沉思了一會兒，並沒有對這些人的諫言做出什麼評價，就這樣靜靜地過了許久，他才宣布退朝，談恪似乎還想說什麼，接受到來自前方的眼神，便閉了嘴默不作聲地退了出去。

退了朝以後，皇上並沒有立刻回到起居殿，他輕輕喚了魏止吩咐了幾句，便徑直去了御書房。還沒批完一疊奏章，魏止就進來通報了。「讓他進來。」他放下奏章，揉了揉眉心，看向了門的方向。

多延年在總管太監魏止的帶領下走進了御書房，上次他來這兒的時候還是皇上下令賜婚的時候，那時他滿心想著只要能離開京城復了他鎮遠將軍的職務就好，其他的什麼都不是他在意的，可現在他的腦袋裡還有了另一種難以言說的感情，這種感情讓他只能嘆息。「參見皇上。」

「免禮。」皇上對他招了招手，示意魏止賜座，還沒等他坐定，又開了口：「延年啊，你對這件事怎麼看？」

多延年不明白皇上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他的看法其實根本沒有半點意義，皇上要做的決定無非是派他去或是不派他去，「微臣以為，皇上自有決斷。」

皇上看著多延年，疲憊地垂下了眼皮，搖了搖頭，「現如今連你也敷衍朕。」

「微臣不敢。」

「你有何不敢，你不過就是恨朕強你所難，可國難當頭……」

「臣萬死不辭！」多延年起身跪下，他低著頭，看著面前的桌角上的雕花紋飾，有些出神，他平時是很少關注這些的，再精美的花紋飾品在他眼裡也不過是隨處可見的玩物，比起這些精巧卻無甚用途的東西，他覺得更有意義的往往是那些最最樸素真摯的，可不知從何時起，他也對這些不起眼的小玩意產生了興趣，儘管是在現在這個嚴肅緊張的時刻，他的腦子也不自覺地走神。

「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皇上又感到頭疼了，現在這種優柔寡斷的性子於他於國來說，似乎都不是一件好事，可他也有屬於他自己的顧慮，這種顧慮一日不消除，他就一日無法做出真正有益的決定。

打那次多延年把瑒平郡主客客氣氣「請」出去以後，郡主倒是較以前安分了許多，也許是到了快出嫁的時候了，她不急在這一兩天，對於多延年她可是打小就中意的。當時她還是個啥都不懂的小姑娘，跟著爹一起去騎馬狩獵，那時的多延年初出茅廬，少不了要被彼時頗受重用的談恪等人帶著走，也就是在那時瑒平認識了多延年，打那時起多延年就在她的心裡佔據了不輕的地位，因為他有擔當且有勇有謀，是當時一批年輕的將領中最被看好的那一個，後來的事實也不斷印證著這一點。可隨著多延年的戰功越積越多，晉陞也越來越快，瑒平心裡卻愈發焦急了，她覺得自己和多延年之間的距離在不斷拉開，她沒有自信自己能成為那個走進他眼中的女子，瑒平郡主打小就和別的女子不一樣，對於婚姻大事她從來是不諱談及的，因為寵愛她這個獨女，談將軍和夫人也沒有苛責她，才養成了她如今的性格，可在當時她還不是郡主，談恪也沒有被內調回京，那次的封賞和調動之後，爹如何看待這個結果她不知道，但是對於瑒平來說，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因為她終於也有尊貴的身份了，她與多延年之間也就多了一分可能，為了襯托她如今高貴的身份，她才不惜擔著被爹斥責打罵的風險處處與穀梁祀作對，或許她心中分明就明白，自己與那種出身皇族的真正的貴族之間的差距與鴻溝，是永遠不可能逾越的。儘管現在多延年對她的態度如此冷淡，但好歹他們之間存在著婚姻之約，她覺得感情的事是可以強求的，她現在得到的這個結果就是她求來的，也是她想要的。

多延年數著日子，他覺得皇上不可能再拖了，只要一個觸發的機會，皇上一定會召他入宮商討戰事的，對於這點多延年一點也不擔心，他有把握自己能救國於水火之中，因為他的信念足夠堅定，就一定能無往不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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