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陳天意去任漂萍家拿吉他，原本準備拿了就趕回學校，結果不料碰見任漂萍父母下班回家，執意留他在家吃了晚飯再走，見兩人那麼熱情，而自己的吉他又是他們幫買的，陳天意不好拒絕，也只能恭敬不如從命，吃飯吃得晚了些，陳天意從任漂萍家出來就往學校趕，對於白天看見那些記者的事自是有些在意，不知道林子峰有沒有離開，他也只好去碰碰運氣，誰知剛走到半路就發生了這檔子事。

聞到林子峰身上有酒氣，陳天意不由震驚，都不敢相信這麼一個老實古板的男人居然也會喝酒，不安的看著癱軟在自己懷裡的林子峰道：「老師你喝酒了？怎麼這麼晚了還不回家？來，我先送你回去。」

陳天意剛想將他抱起來，就被林子峰虛弱的掙扎著將他推開。

「我沒事……你不用管我，我想……想一個人待會兒……」

林子峰坐在地上蜷縮成一團，抱著自己的膝蓋，頭壓得低低，身體微弱的顫抖著，看起來可憐得不行。

「老師，你怎麼了，」聽著他明顯有點哽咽的聲線，陳天意也意識到嚴重了，小心翼翼的拍上他的背，「老師，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不要叫我老師……我什麼都畫不出來，我不是老師……你走吧……」

林子峰痛苦的搖著頭，陳天意看著他這模樣，心裡也不好受，不知到底是什麼事竟把這個男人折磨成這樣。

「老師……」

「也許你說的對，」林子峰深吸了一口氣，更加用力的蜷縮在一起，「我的畫是垃圾，我沒有才能……可我……現在連垃圾都畫不出來……」

「……」

陳天意突然說不出話來，他以為這件事已經過去了，而他們之間也和解了，根本不曾想到林子峰竟會耿耿於懷至今。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說，我到底是哪裡錯了……」

聽到林子峰自責的語氣，陳天意忍不住一把直起他的身子道：「老師你沒有錯，錯的是我，我真是胡說八道的，你別這樣……」

「你不用騙我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林子峰揮開他的手，一雙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他，「我看得出來你根本不想看我的畫！一眼都不想！你為什麼不說？！我到底是哪裡畫得不好，你說啊！」

「你不是畫的不好！不是！」

陳天意失控的激動吼起來，他知道這個男人根本不可能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裡。

林子峰被他這麼一吼，嚇得倒退了一步，微微啟開的雙唇好似可以滴出血一樣，衣衫凌亂的模樣的更是陳天意不曾見過的，惶恐受驚的神情彷彿打亂了他心跳的全部節奏，幾乎是努力剋制著體內亂串的熱流，陳天意咬牙別過頭，皺眉握緊了雙拳。

「老師的畫技很好，真的，我很敬佩，但……」陳天意猶豫了一下道，「但那……不是藝術。」

林子峰愣住了，緊跟著失笑道：「不是藝術？你說我的畫不是藝術？那什麼才是藝術？」

「我……不知道。」

他並不想再刺激這個男人，一點都不想，更或是他也在害怕，害怕那個答案的出現，將事態推到一個未知而不可收拾的地步。

陳天意最後一個字還未落穩，林子峰已經衝到了他面前，大概是酒後壯人膽，林子峰竟一把抓住了陳天意的衣領，怒視著他蒼白的面容。

「為什麼你總是這樣？！從不把話說清楚！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你如果不知道什麼是藝術，又怎麼會說的畫不是藝術！你說出來啊！告訴我！」

「……」

見陳天意不說話，只是垂著腦袋盯著地面，林子峰憤怒的一把推開他的身體，搖搖欲墜的痛苦扶額，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如此過激的行為林子峰從未有過，體內無法宣洩的情緒擠壓得他整個人快要炸開一樣，沒人能了解他此刻是多麼的委屈和痛苦。

他是那麼鍾愛於繪畫，為了創作出好的畫他付出了全部的精力和心血，林子峰的人生單調得幾乎空白，除了繪畫就是祖國的建設，當他聽見陳天意說他的畫是垃圾時，還有那些人因為他的家庭有過政治問題，便把他的畫作為又一次攻擊的道具時，林子峰亂了，他曾為自己能從事繪畫而感到是那麼的驕傲自豪，但如今這一切的一切好像瞬間變了，變成了讓他慢性自殺的一種武器。

林子峰突然含著淚笑了，笑得是那樣的蒼涼，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汗與淚，顫抖著呼出一口氣。

「沒關係……你不說也沒關係，」林子峰放棄般的搖頭，未幹的淚痕將他的面容襯托得格外狼狽，「我知道你們都想看我笑話，看我怎樣名譽掃地……我知道……都知道……沒關係……」

林子峰喃喃自語般的說著，沒有再看陳天意一眼，轉身拖著沉重的步伐離去。

陳天意雙拳握得發白，抬眼看著那抹在黑暗中吃力移動的身影，好像僅在一剎那蒼老憔悴了許多，心頭湧來的酸楚好似都可以淌出血來，陳天意認命般的閉眼，不忍再看下去，他知道自己完了，徹底完了。

「你想知道嗎？想知道什麼才是藝術嗎？」

林子峰聞言停下腳步，驚愕的回頭看向他，而陳天意已經衝到了他眼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林子峰疼得不禁皺眉，慌亂的盯著那雙野獸般強硬的眼睛。

「 你想知道不是嗎！好！我這就告訴你！」

「你……」

還沒等林子峰疑惑出口，陳天意就拽著他整個人到腳踏車旁。

「你想幹什麼？！」林子峰掙扎著問道。

陳天意沒有理他，扶起腳踏車，撿過摔在一邊的吉他背上，林子峰不知所措的看著他一連串動作，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被陳天意一把抱了起來，坐在腳踏車前方的車架上。

陳天意跨上車，一手扶著車把，一手扶著林子峰的身體，用極快的速度騎了出去。

林子峰顯然被嚇壞了，懸空的雙腿不斷來回晃動，想要跳車，但車速又太快，林子峰只能手忙腳亂的抓著陳天意的手臂，不時緊張的抬眼望向他略微嚴厲的面容。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

陳天意看了他一眼，越發加快了速度。

「帶你去看真正的藝術。」

腳踏車的燈光因為車把的不穩而左右擺動著，凌亂而微弱的光在這黑夜中照向那條藝術之路，也是人性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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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藝術，當然是啪啪啪啦~~哈哈哈~~（該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