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嗯。」段浩陽放下酒杯，摸了摸趙一依的頭，「抱歉啊，這個案子比較重要，待會兒讓賀知秋送你回家。」

「沒關係，我自己回去就好了。」趙一依習以為常，大概是因為喝了酒，她臉上暈著一片緋紅，很好看。

「我們先走了。」段浩陽向賀知秋打了聲招呼，跟陸辰齊走出了酒吧。

看著他們兩人匆匆離去的背影，賀知秋搖了搖頭，偏頭問趙一依：「你還喝嗎？」

「不了，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家了。」趙一依擺手。沒有了段浩陽，在賀知秋面前她似乎有些拘謹。

「那我送你回去。」賀知秋準備起身。

「賀知秋！」在桌上躺了半晌的林予哲忽然一把拽住了他，放聲咆哮，「你不要離開我！」

……

「放開我。」賀知秋臉色瞬間一黑。

「不放！」林予哲手腳並用掛在他身上，嘴裡滿滿的都是酒氣，一張嘴就全部噴在了賀知秋臉上。

「林予哲。」賀知秋眼角抽了抽，「你再不下來，我就打電話給你媽。」

「哇！」林予哲嚎啕大哭，「我不管我死也不鬆手！」

「你不放開我，我要怎麼送別人回家？」

林予哲用他帶著幾分醉意的迷濛雙眼看著他，特別無辜地眨了眨眼。

「沒關係的，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趙一依推辭。

賀知秋搖頭，「大晚上的，你一個女孩兒，我要讓你這麼回去了段浩陽明兒就得把我吊起來打。」

趙一依抿嘴笑，臉上有福祉的神色。

「這樣吧。」賀知秋一把推開林予哲湊上來的臉，「我讓Chey送你上車。」

抱著一桶爆米花看熱鬧的調酒師小哥頓時傻了眼。

說好的免費看戲呢？

「那就麻煩你了。」趙一依想了想，還是答應下來，沖Chey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哪裡哪裡。」Chey擦了擦手，送她去路邊攔計程車。

店裡空了下來，安靜得悄無聲息。賀知秋鬆了口氣，洗了好幾把臉，喝了一大杯熱茶，清醒了不少，這才想起林予哲還在店裡。

他就趴在吧台上賴著不走，還時不時念叨幾句。

無奈之下，賀知秋搖了搖頭，淡淡說道：「不用裝了，起來吧，他們都走了。」

剛剛還發著酒瘋的林予哲頓時就清醒了，他挺直了腰理直氣壯說道：「誰跟你說我是裝的？我明明是喝醉了，只不過現在臨時酒醒了。」

賀知秋並沒有拆穿他，無奈搖頭，「我馬上要開店了，你先呆一會兒，我等下叫你家司機來接你。」

林予哲抱起胳膊看著他理直氣壯道：「我家司機今天不上班。」

「我給你打車。」

「天太黑了我怕丟。」

「我給你叫代駕。」

「我長得這麼清純萬一被劫色了怎麼辦？」

賀知秋：……

簡直無言以對。

林予哲抱著胳膊一臉驕傲。

特別驕傲。

「唉……」

賀知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好吧，你可以呆在這兒，不過不能搗亂。」

林予哲頓時活潑地從高腳凳上竄下來，蹦蹦跳跳地在酒吧里四處觀摩。

看著他的背影，賀知秋又嘆了一口氣。

剛剛是無奈，現在卻多了些沉重。

「Boss。」Chey從店外回來。

「開酒吧的錢我們一人一半，喊我名字就可以了。」賀知秋並不覺得Boss這個稱呼聽起來很舒服。

「開個玩笑嘛。」Chey攤手錶示無奈。

「送她上車了？」賀知秋問道。

「對，我還拍了下計程車的牌照。」Chey揚了揚手機，「這下段少爺不會把你吊起來打了吧？」

賀知秋沒理他。

「我們是不是可以準備開張了？」Chey又問。

聞言，賀知秋抬頭看了一眼表。已經八點多了。

「你收拾一下這個桌子，我去準備一下。」收起多餘的情緒，賀知秋轉身走進了吧台，清點了酒架上的酒，查了查庫存，準備營業。

和老朋友難得一聚，此時他的心情少見愉快。

「賀知秋賀知秋賀知秋！」林予哲蹦蹦跳跳爬上吧台前的高腳凳，「你在幹什麼啊？要不要我幫忙？」

賀知秋隨手摸了一個棒棒糖塞給他，「吃，別說話。」

「我要蘋果味的。」林予哲噘嘴。

賀知秋頭痛欲裂。

他上輩子究竟造了多少孽，老天才會給他一個這樣的人來折磨他？！

四月的夜晚仍有一絲涼意。

段浩陽敞著車窗，左臂搭在窗上，悠閑抽著煙。

陸辰齊坐在副駕沉默了半晌，「你幹嘛跟來？不是說不幫我了嗎？」

「沒辦法。」段浩陽噴了一口煙在他臉上，「誰讓你們無能。」

……

陸辰齊深吸一口氣，握拳。

「段浩陽。」

「嗯？」

「要不是看在你這些年幫了我們這麼多，我早一拳打死你。」

段浩陽悠悠然又沖他臉上噴了一口煙。

陸辰齊緊緊攥住拳頭，手背青筋暴起。

「出什麼事了？」段浩陽掏出煙盒遞給他。

「出現了一個目擊者。」陸辰齊點了根煙，吸氣呼氣都帶著明顯的煩躁，「說是親眼看到死者那晚在垃圾堆旁被燒死，旁邊沒有別的人。」

「嗯？沒有別的人？」段浩陽嘴角帶笑，「這還真是意外之喜啊。」

「虧你還笑得出來。」陸辰齊白了他一眼，並沒有在意他所說的內容，「這證言要是被採用，估計這案子真要以意外結案了。」

「那隻能說明你們無能。」段浩陽抬起右手食指，輕輕敲著手裡的方向盤。

陸辰齊沒有說話。

他想不出要怎麼反駁。

目的地離市中心有些距離，好在過了下班高峰期的路上並不很堵，半小時左右就到了省局。

段浩陽跟著陸辰齊走進了刑偵隊的樓內。

裡面的設施都還是老樣子，只不過似乎比他上次來時舊了些。

「段先生，好久不見啊。」

路過的警員幾乎都是老面孔，見到段浩陽都笑著打了招呼。

段浩陽隻字不語，回以僵硬的微笑。

兩人輕車熟路走到了警隊一組的辦公室門前。過了白班的出勤時間，辦公室里只剩下幾個值夜班的人，專門為了這件案子成立的專案組的人卻一個都沒剩下。

「你在這兒等我一下。」陸辰齊走進辦公室，隨口叫住一個執勤的警員，「什麼情況？我們專案組的人都去哪兒了？」

「拐角第三會議室。」警員指了指身後，「聽說楊哥走訪時候找著個目擊者，你們組的都去錄口供了。」

陸辰齊頓時有些無語。

這到底是多激動才得一個專案組的人都跑去錄口供？平時不是一兩個人就夠了麼？看來這案子確實是把所有人整得心力交瘁。

道了聲謝，陸辰齊轉身走出辦公室。

「第三會議室。」

段浩陽單手插兜，跟著他走到走廊盡頭。

依稀有談話聲從右手邊一間門底有光的會議室里傳出來。

「陸辰齊，你可算回來了！」會議室里走出來個小警員，看到陸辰齊立刻走了過來。

「裡面什麼情況？」陸辰齊問道。

「楊哥今天在案發現場附近走訪的時候碰到個目擊者找上來搭話，夥計們正問著呢，我這會兒得去隔壁組送一下資料。」小警員揚了揚手裡的文件袋，算得上喜笑顏開，「咦，浩陽哥？」

「好久不見。」段浩陽笑得總算有了點溫度。

「是挺久不見。」小警員沖他笑了笑，「你應該是為了這案子來的吧？不過隊里現在已經基本確定是意外了，所以，你可能是白來一趟。不說了我要走了，你們趕緊進去吧。」

陸辰齊伸手去擰會議室的門，卻被段浩陽一把推開，一個踉蹌差點坐在地上，怒道：「你幹嘛？！」

「噓。」段浩陽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悄無聲息握住門把，將門推開了一條縫隙。

「你到底要幹嘛？」陸辰齊有些冒火。

「現在進去會打斷他們。」段浩陽微微弓腰，看了看裡面的情況。

小型會議室里，兩個人坐在桌上，其他三個人都站在一旁。目擊者背對著門，正跟坐在對面的專案組組長楊軒說話。

他似乎不高，體型偏瘦，穿著一件藍色的外套，袖子卷到手肘，說話聲音聽起來應該是個中年男人。說話時，他的語氣有些閃爍不定。

「我當時就在橋上。」他喝了口水，看樣子是之前已經說了很多，「那天晚上和同事去了酒吧，可能是喝得太多，同事開車送我，結果開到橋上就開始犯噁心，沒辦法只好讓他停車下來吐了一會兒。」說著，他又小心翼翼問了一句：「這應該不算違規駕駛吧？」

「這你得問交管局。」楊軒面無表情，」你接著說。」

「我趴在護欄上吹了會兒風，無意間看見橋底下有個人。看他在一個垃圾堆旁邊站了半晌，我還納悶呢，這都二半夜的了怎麼還有人在垃圾堆旁邊站著發愣，緊接著他身上就起火了。」

「起火？」楊軒打斷他，「說詳細一點，具體是怎麼起火的？」

目擊者似乎是努力回憶了一下，搖了搖頭，「天色太暗，沒看太清。」

「是從哪兒開始起火的？」楊軒又問。

目擊者又搖了搖頭，「沒看清楚，但我回過神的時候，他身上已經起了火，旁邊的垃圾堆也被點燃了。他一直在慘叫，嚇得我跟我同事倆人趕緊開車走了。」

「那當時你還有沒有看到其他人？」

「沒有。」

「確定沒有？」

「……對，沒有。」

「那你們當時為什麼不報警？」

「因為……」目擊者猶豫片刻，「因為那晚我告訴我老婆，我是留在公司加班。公司離那個地方很遠，如果被她知道，肯定會懷疑我。」

楊軒抱起胳膊朝後靠了靠身子，沉默半晌，和旁邊的三個警員對了個眼神，「把你那個同事的電話和名字留下，你就可以走了。」

目擊者在警員遞過來的便簽本上寫下了一串電話，「這樣就可以了？」

「嗯。」楊軒撕下便簽，「如果我們發現什麼新線索，可能隨時會去府上打擾。」

「這……」目擊者欲言又止，大概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楊軒看在眼裡：「你放心，我們不會對你老婆孩子多嘴。不過下次遇到這種事，記著及時報警。」

「謝謝警官。」

談話進行到此，段浩陽已經沒興趣再聽下去，直起身子靠在了身後的牆上。

「不聽了？」陸辰齊輕手輕腳替他關上門。

「沒什麼有用的了。」段浩陽掏出手機，皺眉。

十幾條未讀消息，兩個未接來電。

他的心裡毫無徵兆出現了一種莫名的期待。

是陳時雨嗎？

他打開看了一眼。

都是林予哲。

段少爺臉頓時一沉。

「我在賀知秋店裡。」

「他好帥啊！」

「幫我追他！」

……

段浩陽黑著臉返回主界面，恨不得把手機捏碎。

這個人為什麼這麼煩？現在絕交還來不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