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威斯汀酒店頂層套房。

段浩陽刷卡進門，插上門卡打開了燈。

「這麼大啊！」陳時雨竄到落地窗前，感嘆，「風景真好！」

「一晚好幾千能不好？」段浩陽涼涼道。

「你這個人真是沒有一點情調。」陳時雨不滿皺眉。

「沒錢還談什麼情調？」段浩陽十分犀利。

「是是是，就你有錢。」陳時雨翻了個白眼。

「你有意見？」段浩陽挑眉。

「有。」陳時雨點頭，「因為我窮。」

段浩陽淡淡「哦」了一聲，「那你出去。」

……

「我什麼都沒說。」陳時雨四十五度角望天，「不對啊，這怎麼就只有一張床？莫非要我們兩個擠一張床？」其實也並不是不可以啊！

段浩陽搖頭，「你睡這兒，我回家。」

「不行！」陳時雨怒吼一嗓子。

段浩陽當時就愣住了。

為什麼他在那一瞬間看到了林予哲的影子？

他冷靜了一下，「為什麼不行？」

「因為我一個人睡不著！」陳時雨目光灼灼看著他，「萬一酒店鬧鬼怎麼辦？這麼大的地方就我一個人我害怕。」

「這都害怕，還想去我家。」段浩陽吐槽。

「你管我！」陳時雨十分傲嬌。

段浩陽只好妥協，「好吧，你不嫌擠的話我無所謂。」

「不行！」陳時雨又吼了一嗓子，「你睡沙發！」

……

「行，行，你說啥就是啥。剛好，我也還有些事情要想。」段浩陽無奈攤了攤手，脫下外套躺在了沙發上。

陳時雨蹦躂到他身邊坐下，「你那個刑警隊的朋友又找你了？」

「嗯。」段浩陽雙手枕在頸後，閉上了眼。

「好吧，真辛苦。」見他沒興趣聊天，陳時雨又蹦躂到了窗邊。

酒店位置在市南的景區周邊，夜晚從頂層看出去，空無一人的唐朝風格街道看得出一種別樣的美感。

段浩陽靜靜躺在沙發上。

閉上眼之後展開的，是只屬於他的世界。

夜半三更的立交橋下，路燈照不到的陰影里，冒著火光的垃圾堆旁，有一個熊熊燃燒的人影。

段浩陽凝視著這個畫面，看了很久，很久。

凌晨五點，他慢慢睜開了眼。

同一個姿勢躺了兩個小時，身體有些僵硬。

他伸了個懶腰坐起身，重新理了一遍剛剛在腦內成型的理論。

半晌，他環起雙臂。

大致的犯罪過程他已經清楚，下來就差一些細節還沒有銜接上了。等天亮再和陸辰齊跑幾個地方大概真相就能大白於天下了。

他心滿意足地長出一口氣。

「想通了？」陳時雨的聲音冷不防闖入耳畔。

他順著聲音看去。

陳時雨正趴在床上撐著臉看他。

「嗯。」段浩陽點了根煙，「你怎麼沒睡？」

「睡不著啊。」陳時雨撇撇嘴，「你開著燈我睡不著。」

「蠢死你。」段浩陽白了他一眼，「睡不著不知道關燈麼？」

「那我不都是怕打擾到你嗎！」陳時雨瞬間炸毛，「沒良心！」

段浩陽不想跟他爭，默默抽了口煙，「五點了，去睡覺。」

「切。」陳時雨拉開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個粽子。

密不透風。

堅不可摧。

特別厚實。

「唉……」

段浩陽只覺得頭痛欲裂。

他叼著煙緩步走過去站在床邊，揭開了被子的一角。

陳時雨縮在裡面用一種特別幽怨的眼神瞪他。臉憋得通紅。

「也不嫌悶得慌。」段浩陽沖他臉上噴了一口煙，然後，一把捂上了被子，捂得特別嚴實。

陳時雨怒掀被子，「段浩陽，你……咳咳咳……」

媽蛋差點嗆死個人！

段浩陽一臉壞笑站在他面前，「誰讓你說我沒良心的？」

「沒良心還不讓說了？臭不要臉！」陳時雨抄起枕頭準備糊他一臉。

段浩陽快准狠捏住他的手腕，順手摘下他鼻樑上的鏡框扔在一邊，「說誰不要臉呢？」

「你！」陳時雨奮力掙扎，「你快把鏡框還我！」

沒有了鏡框的遮擋，那雙眸子更加清秀了。

段浩陽近距離仔細欣賞著這張熟悉的臉，感嘆：「多好看的眼睛，你幹嘛非得找個框子遮起來。」

「你管我。」陳時雨面不改色，「臭不要臉。」

「嗯？你再說一遍？」段浩陽右手取下嘴裡的煙，左手一把提起了他的胳膊，湊到陳時雨臉跟前，薄唇微啟，從唇間緩緩吐出一縷薄煙，又拍在了陳時雨臉上。

「你個混蛋……」陳時雨已經不知道該罵他什麼才好了。

煙霧散去，露出段浩陽英俊的臉。

近在咫尺。

陳時雨瞬間臉滾燙。

「誰不要臉？嗯？」段浩陽嘴角一挑，湊得更近。

他放大的臉佔據了陳時雨整個視線。

……

陳時雨盯著他的臉，眨眨眼睛，臉更燙。

幹嘛湊這麼近。

略緊張。

「怎麼不說話了？」段浩陽挑眉，「看傻了？」

「那個，段浩陽……」陳時雨說話聲音細得像蚊子叫。

「幹嘛？」

「你……」

陳時雨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氣。

然後下一秒。

段浩陽的手機就響了。

套房裡很安靜，手機鈴聲特別大。餘音繞樑，很震撼。

「抱歉，我出去接個電話。」段浩陽看了一眼來電號碼，幾乎是在一瞬間內收起了臉上所有的表情，身上氣溫直降零下，邁著寒氣逼人的步子走出了套房。

陳時雨一臉懵逼跪坐在床上，完全沒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麼。

凌晨五點的酒店走廊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到一般。

段浩陽來到一處休息區前，推開玻璃門走進了露天陽台。

天亮前的氣溫最低，他沒穿外套，只套了件短袖T恤，迎著涼風，即使是他也感覺到了冷意。

手機在手裡響了一遍又一遍，他看著那個熟悉的，國外區號的號碼，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有接。

又響了兩遍後，這個號碼再也沒有打過來。

段浩陽忽然有點煩自己的做作——既然一開始就不打算接，他又為什麼要跑到這種地方來？

說白了，他還是想接這個電話的吧。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髮，想抽根煙麻痹自己的神經，卻發現他沒有帶煙出來。

又一陣涼風襲來，一股莫名卻強大的恐懼在眨眼間包圍了他。

他靠在圍牆上，抱住了自己顫抖的身體，一時間有些喘不上氣。

腦海中閃現出一幕久遠的回憶，像打開了什麼開關，回憶一幕接一幕回放。

段浩陽不敢閉眼，默默咬住了自己的手臂。

回過神時，天已經快要亮了。

他隨手抹去額間和頸間的冷汗，轉身走進了休息區，在咖啡機前沖了杯現磨咖啡，坐在牆角的沙發上望著窗外發獃。

東方既白，逐漸明朗的陽光，卻照不亮他的心。

陳時雨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了。

他頂著一頭凌亂的呆毛瞅著牆上的掛鐘半晌，完全記不起來昨晚是怎麼睡著的。

他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

沒睡飽。

他呆坐了大概五分鐘，忽然想起了昨晚那尷尬的一幕，臉「蹭」地又紅了一片。

陽光從窗外灑進來，奢華的房間里散發著柔和的氣息，明亮又美好。

然而他環視四周，卻沒有看到那個應該在的人，只看見他落在沙發上的外套和煙盒。

陳時雨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感覺有些失落，摸出手機給他打了過去。

一如既往，段浩陽很快就接了電話。

「你起來了？」開口便是柔和的問候。他似乎在室外，聽筒里聽得到風聲。

陳時雨揉了揉眼睛，「嗯，你去哪了？」

「外面。」段浩陽言簡意賅，「走的時候給你又續了兩晚房，這幾天你不想回家就還住那兒吧。」

「嗯。」

「我外套里有張卡，你餓了就出去吃東西。密碼……是你生日。」

「嗯。」

「我現在有點忙，晚點再打給你。」說完，他掛了電話。

聽著忙音，陳時雨很意外。

印象里，段浩陽從來不會主動掛他的電話。

他甚至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了些敷衍……和疏遠。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他忍不住感到恐慌。

是他做錯了什麼嗎？

掛掉電話，段浩陽直接關了機。

今天開車的是陸辰齊。他把著方向盤，看了段浩陽一眼，「陳時雨？」

段浩陽淡淡「嗯」了一聲。

見他不想多說，陸辰齊換了個問題：「你胳膊怎麼了？」他看到了段浩陽左臂上的幾個創可貼。

「沒怎麼，劃了。」段浩陽隨口回答。

「哦。」陸辰齊並沒有太在意，「我們先去哪？」

段浩陽從兜里摸出昨晚楊軒留給他的便簽紙，「鄭川的公司。」

鄭川即是昨晚去局裡錄口供的那個目擊者。

「你是要找他確認昨天的口供？」陸辰齊問道。

「嗯。」段浩陽撐臉看窗外，「也有別的事要問。」

鄭川的公司位於西郊的高新科技開發區，不管是和案發現場還是威斯汀酒店都有一段不短的距離。

高新區比其他區域的路況差很多，一路堵車。到目的地的時候，已經過了午飯時間。

陸辰齊亮了證件後，兩人被帶進了一旁的休息區。

「請兩位稍等，我去叫經理過來。」公司前台的年輕女員工給他們端了兩杯熱水。

陸辰齊輕聲道謝。

段浩陽靠在沙發另一側，一言不發，冷漠地注視著大廳。

女員工走前還不忘偷偷看他兩眼。

「喲，不錯啊你。」陸辰齊打趣地推他的肩膀，「看人小姑娘看你那眼神兒。」

「嗯。」段浩陽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