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還有，你昨天一把火燒了犯罪現場。」陸辰齊說，「我沒告訴組長，不過我覺得他應該知道是你幹的。」

「嗯。」段浩陽似乎並不是很精神。

「你今天怎麼了？」陸辰齊皺眉。

雖然他今天居然沒嘴賤這種想法是有些欠打。

但段浩陽這麼安靜，還真的挺少見。

似乎從昨天晚上在現場那陣子開始，他就有些不大對勁。

陸辰齊想了想，「沒睡好？」

「喝你的水。」段浩陽並不想理他。

陸辰齊轉念一想，「那就是跟陳時雨吵架了？」

段浩陽沒說話。

「看來是吵架了。」陸辰齊篤定。

段浩陽簡單粗暴說：「滾。」

「我是在關心你！」陸辰齊強調。

段浩陽直接無視了他。

「真是沒良心。」陸辰齊翻白眼。

段浩陽涼涼道：「這種眾所周知的事你就不用再特意重複一遍了。」

「你今天怎麼跟吃了火藥似的。」陸辰齊悻悻問道。

段浩陽端起水杯默默喝了口水。

前台的女員工和鄭川出現在了大廳里，她指了指這邊。鄭川遠遠地沖陸辰齊微微頷首，快步走來。

「你好。」鄭川伸出右手。

陸辰齊整了整領帶，起身跟他握手，「鄭先生你好，百忙之中還到公司來找你，真是打擾了。」

「哪裡哪裡。」鄭川坐在了對面的沙發上，小心翼翼問道：「兩位警官今天來找我，是有什麼事？昨天好像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陸辰齊清清嗓子準備開口。

段浩陽悠悠然回頭看著鄭川，「說說你昨天晚上為什麼要說謊的事吧。」

陸辰齊立刻甩過去兩把眼刀——有你丫這麼直白的嗎！

「警官這話從何說起？」鄭川笑得有些尷尬。

段浩陽沒有回答，「案發那晚，你看到了什麼？」

「我那天已經說得夠清楚了。」鄭川話裡帶著敵意，「莫非你們以為我殺了那個人？」

「鄭先生，我們並沒有這麼認為。」陸辰齊說道。話裡帶著十足的官腔。

「哼。」鄭川並沒有輕信他的話，「沒有這麼認為，你們會找到這兒來？我看你們是已經把我當成嫌犯了才會這麼問我！」

陸辰齊還沒開口，段浩陽便搶先說道：「我們並沒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你，但我們有充分的理由證明你昨晚的口供有假。我們並沒有把你當成嫌犯來詢問，否則現在你應該在警局的審訊室。」

鄭川啞口無言。

陸辰齊心情愉悅。

不得不說，這種時候段浩陽這張賤嘴還是很能派上用場的。

前台的員工端來白開水，鄭川喝了一口，平靜了許多，「那你們想知道什麼？」

段浩陽直視他的眼睛，「我們想知道你為什麼昨晚要說謊，以及你案發當晚究竟看到了什麼。」他嘴角一勾，露出經常出現在他臉上的自信的笑容。

鄭川似乎遲疑了一下。

段浩陽撐著臉的手，食指輕抬，摩挲著鬢角，「那天你的朋友沒有送你回家，你們是開車去那座立交橋下和死者見了面，對嗎？」

還沒聽完他的話，鄭川便臉色驚變。

陸辰齊也一臉驚訝。

段浩陽向前傾了傾，雙臂搭在腿上，緊接著又說道：「至於你目擊整個事件發生的地點，並不是橋上，而是在橋下。」

鄭川眼中出現猶豫的神色。

「如果你現在不實話實說，我們可以以妨礙公務拘留你。」段浩陽輕描淡寫說。

靜了許久，鄭川嘆了口氣，「好吧。」

這個嚴謹的中年男人終於放棄了抵抗，將他所隱瞞的事緩緩道來。

鄭川在現在這家公司就職多年，一直有著不錯的成績。

三個月前，他的公司和唐燁所在的公司談了合作，他是項目負責人，但手下有個員工對賬時出了差錯，被唐燁投訴到了領導那兒，直接取消了合作項目，之後他在公司便是如履冰霜。領導幾次三番找他談話，他能預感到，再這樣下去，他很可能被革職，或被降職。

猶豫再三，他決定瞞著公司和唐燁面談。地點是LHS立交橋下，也就是案發地點，時間是4月12日晚十一點半。

案發當晚，他和那個對錯帳的員工吃完晚飯後便驅車赴約。他們把車停在旁邊，和唐燁見了面。

面談進行得很順利，唐燁表示歉意，並且決定繼續合作的項目。結束談話後，鄭川和小職員剛回到車上，便忽然聽到了一聲慘叫。尋著聲音看去，看到的便是唐燁被燒死的那一幕。

因為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鄭川赴約時並沒有太注意自己的行蹤，所以他斷定案發後刑警必定會找上門。而鑒於最近幾天新聞上報道的案情調查進展，如果實話實說，他必定會遭警方懷疑，說不定會被當成兇手，於是便提前準備好了那半真半假的口供內容。

談話到此為止。

調查似乎又進入了僵局。

回到車上，陸辰齊給楊軒發信息彙報了情況。

段浩陽敞開車窗，點了根煙，撐著臉發獃。這一連串動作似乎是他的習慣。

「浩陽。」陸辰齊打破了安靜，「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

段浩陽重重吸了口煙，「昨天晚上我讓你站在死者遺體的位置，還記得麼？」

陸辰齊點頭。

段浩陽吐出一縷白煙，白色的煙霧在他面前散開，半遮住他的臉，「首先，那個位置燈光照不到，站在橋上看不太清。再有，你記不記得楊軒是怎麼找到他的？」

「在犯罪現場附近走訪的時候遇到他主動來搭話。」陸辰齊接著他的話說。

段浩陽清清嗓子，「鄭川的公司離犯罪現場很遠，所以只有一種解釋，他在犯罪現場附近等著刑警來走訪，好用目擊者的身份參與調查，掌握主動權。這麼做肯定是因為他與案件有著聯繫，很可能他認識死者。那麼惟一的可能就是在死者死前，他們見過面了。」

陸辰齊想了想，贊同地點頭，「有道理。」

段浩陽吸了口煙，「但是他顯然多慮了，那附近沒有監控，你們也並沒有查到他頭上。他這麼做其實是多此一舉。」

「說白了你其實還是靠直覺。」陸辰齊聳了聳肩。

段浩陽將手探出窗外彈了彈煙灰，「我是靠直覺和推理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選項，答案自然就顯而易見了。」

陸辰齊消化了半晌，「那他剛剛的說辭你信嗎？如果死者真的讓他到了在公司難以立足的地步，那也可以成為殺人的理由。」

「沒有可懷疑的地方，為什麼不信？」段浩陽捏著手機把玩，「他的同事那晚可也去了，這個一經查證就能證實。同事可沒有幫他隱瞞謀殺罪的義務和必要吧？退一萬步講，就算人真是他殺的，或者是他們兩個共同犯案，按一個正常人的聰明程度，也絕對不會這樣布置現場。更何況他們還是兩個人。」

「那如果他是故意的呢？」陸辰齊還不甘心，「想利用反向思維，讓我們認為他不是兇手？」

段浩陽搖頭，「明明有更好的辦法來掩蓋事實，他沒必要冒這個風險。現場沒人，他大可以處理掉屍體。沒有屍體，也就不會動用太大的警力搜查。」

「那按你說的話，這下又回到原點了。」陸辰齊重重嘆了口氣，「不是意外起火，找不到點火裝置，也沒有嫌疑人，我們撞牆算了。」

「也不盡然。」段浩陽話鋒一轉，「如果這是一起精心偽裝成預謀殺人的過失殺人，那鄭川也可以殺人。」

陸辰齊頓時就很想掀桌：「那你剛為什麼不說啊！我就可以隨便找個理由拘留他了！」他憤怒地捶了一下方向盤，「你要是剛剛說了我就把他喝過水的紙杯留下了。現在好了，連個DNA樣本都沒拿到。」

然後他就看見段浩陽打開副駕前的小儲物箱，拎出來一個裝著紙杯的物證袋懸在他面前，「你要的DNA樣本。」

陸辰齊眨眨眼，「你從哪弄來的？」

「昨天晚上在警局，我從垃圾桶里摸的。」段浩陽把物證袋扔給他，又輕描淡寫地說，「雖然我個人覺得他跟這件案子沒什麼太大的聯繫。」

陸辰齊幾乎要崩潰，「大哥啊，你到底想怎麼樣啊！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兇手啊！」而且你趁人不備偷偷掏人家刑警隊辦公樓的垃圾桶是有多手賤！

「不知道。」段浩陽笑著噴了一口煙在他臉上。

……

陸辰齊拍散煙霧，正想打人，楊軒卻正巧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通話時間很短，掛掉電話後陸辰齊的臉色很難看。

段浩陽似乎已猜到他們的通話內容，淡定問道：「是不是結案了？」

「嗯，找不到嫌疑人，也沒有他殺的痕跡，上頭催得緊，只能結案。」陸辰齊眉宇間烏雲遍布，好像能擰出水來。他煩躁地揉了揉鼻翼，「我們怎麼辦？」

「開車，去趟死者家裡。」段浩陽神色依舊是風輕雲淡。

「都結案了還要去？」陸辰齊有些泄氣，「找不到答案的話，我們可就白忙活了。」

「廢話少說，開車。」段浩陽瞥了他一眼，「還是你想打一架？」

……

陸辰齊：明明我就是個刑警，為什麼會突然有一種身在黑手黨想要金盆洗手卻身不由己被老大勒令去幹最後一票秒收flag的既視感？

陸辰齊麻利開車，簡直心如刀割。

唐燁家在高新區中間的位置。他生前也算是個成功人士，住的雖說不是豪宅，但地段還是不錯。

陸辰齊輕車熟路帶段浩陽走進了一棟高層，看樣子是已經來了很多次。

「等會兒我來提問。」電梯里，段浩陽說，「你只管閉嘴在旁邊看著就好了。」

「是是是，你儘管問。」陸辰齊已經不想再跟他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