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彧做了一個夢，他夢見了他最不想夢見的人，就是熊聿。他記不清熊聿的臉，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但他似乎就是知道，那個人是熊聿。熊聿背對著他，背影也那麼挺拔，髮尾幹凈整潔，露出長直的脖子，延伸到衣領里。朱彧甚至開始在夢中思考，他因為什麼要當上面那個。他自己清楚明白，國內不比國外，多了很多雙眼睛看著他，就算是個同性戀，他骨子裡覺得下面那個沒有面子，但是在國外的經歷卻給了他的身體不一樣的感覺，他甚至可能是喜歡當零號的，但可惜在國內他沒見到過滿足他要求的，久而久之，他對於零號的挑選也有了自己的標準。

夢醒過來的時候，朱彧出了一身冷汗，他覺得自己的思想越來越奇怪了，這個夢他要忘了，可卻怎麼也忘不掉了。看看手機，剛剛凌晨四點半，他躺回去調低了空調的溫度，仍是睡不著，幹脆起床洗了個澡打算出門晨跑。

朱彧回到家裡，日子過得舒坦了，哪哪都好，袁笛的房子離市中心很近，寸土寸金的地方，要求小區各方麵條件都好，那就要付出相當的代價，四周高樓林立，出門就是聞汽車尾氣，節奏快到要起飛，朱彧在那種地方根本無心鍛煉。他爸媽購置房子的時候可能沖著養老去的，他們家的房子離別棟有八丈遠，光是跑到小區門口都累得夠嗆了，朱彧往往沿著房子旁邊的那條小河，跑到橋上就折返，橋在馬路的那頭，需要出了小區，這段路不長，但朱彧也就這水準了。

他樂麼呵呵地跑啊，天漸漸亮了，這種感覺很好，真正能感受到新的一天的來臨。不知不覺間朱彧就跑到了馬路邊，這條路一般是沒有車的，所以過馬路的人也很少有往兩邊看的習慣，朱彧這種眼睛長到頭頂上的人就更不可能看路了，他直直地跑過去，突然感覺整個後背加上後腦勺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在蔓延，這種奇怪的感覺具象化到頭髮上滴下的水珠，和他濕透了的衣服。

朱彧的反射弧算短了吧，他感受到這一切的同時就轉過了身，看見了正在緩緩停下的灑水車，毫無疑問，這就是那個罪魁禍首。看到灑水車朱彧就頭大，他心裡總有種不好的預感，這種預感一旦形成，他的腳步就拖沓了，朱彧是一定要去討個說法的，一定要去，一定……他看見駕駛室里出來的那個人是誰了，他看見的那個瞬間拔腿就跑，往哪兒跑？顯然熊聿的運動神經要比朱彧好，停車下車追上朱彧，這動作一氣呵成，等朱大少爺想調轉身子的時候，熊聿已經拉住他的胳膊了，「好巧啊。」

朱彧抬起頭來看他，一滴水又從額頭滑下來，他咬著牙說道：「是巧。」果然，他做的那就是個凶夢，出門不利。

熊聿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顯然也知道自己剛剛這瀟灑走一遭給朱彧帶來了怎麼樣的體驗，他沖朱彧笑了笑：「我電話你也知道了，要是理賠就直接給我打電話。」

朱彧看著他那張臉就想給他打爛了，「用不著。」說完就轉身想走，他看見熊聿眉尾有一顆小小的痣，讓他的面龐更加堅毅，那一顆小小的痣點在他的額角，也突然點在朱彧的心裡，朱彧忙把目光移開了，伸手捋了一下頭髮，這水混合著濃濃的灰塵氣息，他實在是受不了。

「今早和別人換了線路，沒想到會在這邊遇見你。」熊聿變魔術似的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包紙，伸手想給朱彧擦擦，伸到面前又放下了，遞到朱彧的手裡。

「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朱彧狠勁地擦著自己的臉，就像這臉不是他身上的一部分似的，他不去看熊聿的臉，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神中有什麼。

「你話是這樣說了，那我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要不你看這樣吧，我請你吃早餐當做賠罪？」話音剛落，熊聿就轉身往灑水車的方向走了，他倒也不管朱彧的想法，好像知道他不會拒絕似的。

朱彧看見他這副模樣就煩，沖著他遠去的背影「呸」了好幾下，最後還是拔腿跟上了。上車前朱彧還在想，他們這環衛公司制度應該挺嚴的吧，熊聿就這樣撂下工作去整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就沒什麼影響麼？誰想到果然是他想多了，朱彧上車之後，熊聿還是慢吞吞地駕駛著這輛灑水車，認認真真地在街道上行駛，完成他的本職工作，沒有絲毫怠慢。朱彧在旁邊吹鬍子瞪眼睛就是不好意思催促，怎麼著，吃個幾塊錢的早餐還急眼了？這不是他朱大少爺的風範。

這一條道上人少，樹卻不少，晨光透過枝丫落在地上，有一點點斑駁，但是透著毛茸茸暖洋洋的質感，靠在寬大的椅背上，身上很暖和，像陷進了一塊棉花里，看著路在面前一點點延伸，好像離開鋼筋水泥很遠，朱彧從前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他的車總是很快的，呼嘯而過，所有的路在他眼裡不過都是通向下一處的途徑罷了。

熊聿把他叫醒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剛剛竟然睡著了，昨晚本來就沒睡好，他的腦子一直昏昏沉沉的，雖然身上都是水，好在溫度並不低，大概不會感冒。「稍等我一會兒，我去把車交了。」他把迷迷糊糊的朱彧拎下車，找了個地方安置他，沒過一會兒，就折返回來了。

朱彧先是聽到喇叭聲，但他就算是坐著，也覺得睡得挺舒坦的，壓根沒睜眼，沒過一會兒，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搖了搖他，朱彧都清楚就是沒反應，最後，一隻手捏住了他的鼻子硬是把他弄醒了。「搞什麼啊？」

熊聿看他那傻樣兒心裡就樂，次次見到朱彧他都是一副落湯雞模樣，連個二世祖都當不好，整天丟了芝麻丟西瓜，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安安穩穩活到這麼大的。「肚子餓了麼？別指望我給你遞到嘴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