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聿終於處理完手上積壓許久的工作，這些天他一直心緒不寧，他日思夜想卻找不到原因，思前想後他還是決定回家看看。熊聿不是G市本地人，加上工作確實忙，回家的次數自然就少了一些，可話又說回來，他是不想回家呢還是沒空回家，這說不清。

「回來了。」熊聿早就沒有能打開家裡這扇門的鑰匙了，他按下了門鈴就一直站在外面，等到裡面的人來給他開了門，只是小聲招呼了一下。

他母親看到他回來顯然是很開心的，但這種開心很含蓄，只表現在兩人共享的表情動作上，至於聲音，卻不怎麼聲張。「我爸呢？」熊聿的聲音也不大，他扶住了母親的肩膀，微微用了點力度，這種感覺此刻別提給他母親帶來怎樣的安慰了。

「裡屋，剛生完氣，誰知道他想什麼呢？」他父母過了一輩子也吵了一輩子，前半生是他父親佔盡了優勢，仗著自己男人的身份沒少給他母親氣受。可他母親呢？天生就是個老好人，說句他不該說的，那就是慫，放在一個女人身上倒也說得過去，嬌弱嘛。他母親很少反抗，這給熊聿的童年造成了很大的影響，事實上，一直到他真正懂得人情世故之前，他是恨他爸的。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就像是一場比賽，最先發力的人也總是最先乏力的，他父親兩年前中風了，高血壓引起的併發症，沒少吃藥就診，高血壓能控制住，可這中風要想根治就難了。從前他爸最愛出去喝酒，現在倒好，整天躺在床上，吃喝拉撒少不了別人照顧，就是生氣，也多是一個人生悶氣了。

「你別和他計較，過過就好了。」熊聿自己說這話，他並不清楚是不是真像他說的，過過就好了，但他爸現在已經這樣了，還能作起多大的妖呢？

「誰來了！」咬字不是那麼清楚，還是那惡狠狠的語氣，但熊聿和他媽都知道在說什麼，彼此之間交換了一個眼神。

「是熊聿，熊聿回家了。」他媽推了他一把，熊聿換了鞋，把手裡拎著的東西給放下了，他豈止是大半年沒回家，他對這個家的一切都已經陌生了。

熊聿走進卧室，和他想像中的一樣，他爸躺在床上，過去的影子一點也找不到了，只有歲月在他臉上刻下深深的印記。誰都禁不起蒼老，只要老了，那曾經帶給旁人深深的威懾似乎也跟著淡了。熊聿伸手給他爸掖了掖被角，抬頭看見他爸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沒等他開口，熊聿就淡淡地笑了，「多大年紀了，還成天發脾氣，這次回來帶你們去做個檢查，有事沒事都注意著。」

「多久沒回來了。」說話的時候面頰抖動，這是中風了以後常有的狀況，現在情緒比較激動，更加明顯罷了。這話聽在熊聿的耳朵里毫無疑問是帶了點訓斥意味的，這是自然的了，不然呢，他爸難道是想他了嗎？

「工作挺忙的。」

「忙！忙得連你爹娘老子都忘了！」他爸抬起那隻稍微好點的手，拍了幾下床，只能聽到沉悶的聲響，熊聿倒也沒不耐煩，他捉住他爸的手，拍了兩下塞回了被窩。

「忙完了這就回來了，給你們帶了點東西。」他媽本來守在門口準備勸架的，現在看到這種情況，搖了搖頭，回廚房去了。

「什麼時候結婚啊？」他媽在廚房忙活的時候不忘拋出個問題來給熊聿打發時間，熊聿看見他爸的目光很明顯也轉過來了，知道自己非回答不可。

「快了。」

「什麼快了，上次問你就說快了，余琦倒是好久沒見了。」一說到這個余琦，他媽說話的語氣也快活起來了，就像遇著什麼好事了一樣。

余琦是熊聿的女朋友，非要準確點說那就是前女友，只是還欠缺一個分手的過程罷了。熊聿和她是大學同學，當初也是她主動追求熊聿的，兩人近距離遠距離的戀愛分分合合談了三年，研究所畢業之後余琦出國了，往後的日子裡不知道是熊聿不想聯繫還是余琦斷了念想，兩人之間竟再無一次像樣的見面和談話，所謂的戀愛關係不過也就像紙糊的了。熊聿的工作忙，他總有方法去排解的，但是二老也知道余琦的存在，並且還挺滿意她的，所以在催促熊聿結婚這件事情上更是不遺餘力。「她最近也忙。」熊聿到客廳去，把帶來的那些按摩儀都拆了，一樣樣演示給他媽看。

「一個女人家，忙什麼哦，」他媽使了使這些高科技，還真覺得不錯，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來，壓低了聲音湊得離熊聿挺近的，「是不是余琦看不上你啊，嫌你賺的錢少？」熊聿在G市做什麼他父母一直不知道，反正每個月固定往家寄生活費，多了他媽反而要念叨他，所以除卻他爸請護工的費用和看病需要的錢，熊聿只按一般水準給了，他媽覺著余琦應該是嫌棄熊聿了。

「您想什麼呢？她最近出國忙工作了，等回來了再說吧，我最近也忙。」熊聿不想聊這個話題了，他總也找不到時機把話說明白，他是沒有合適的結婚對象。

他媽帶了個垃圾桶，一個削皮刀和一個土豆，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熊聿的旁邊，「現在的年輕人都分不清主次咯，錢是賺不完的，姑娘抓不住可不就跟人跑了啊。」熊聿沒回話了，他覺著跟自家老太太說不清，反正現在家裡她是大王，自然說什麼都是對的。

朱彧最近倒也沒閑著，他天天催著袁笛給他辦事，也有人催他，誰呀，正是匯城的副董事長，張董天天催著他召開董事會商討開發案的事情，朱彧是準備在董事會上把這事兒解決了的，但前提是他自己準備好了，現在開，開個鬼啊。所以他只能一面推脫一面緊逼，煩得袁笛見了他就要揪著打，好在總算把他們要的東西趕出來了。

要想「以理服人」，不先和對方通個氣兒似乎有違道義了，朱彧決定先和張董好好吃頓飯，「張叔，您有空嗎？賞個光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