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彧多少有點頭痛，袁笛已經把整理好的文件交接給他了，但無論他如何遊說袁笛都不為所動，並不打算陪他赴宴。他的輕鬆都是故作輕鬆，他有個屁的經驗，就算是想向他爸求助，且不說這個差事是他自己攬下的，他爸的傷口不知道為什麼感染了，這種小機率事件竟然也發生了。他媽去醫院隨護，阿姨走了後他一個人守著黑漆漆的空房子，第一次因為正經事失眠了。

朱彧的英語不好，他剛到國外的時候還在上語言班，他們班的語言老師又高又帥，養眼極了。但當時朱彧還是直的，更何況老外在他眼裡長得都差不多，金髮碧眼的，要說有什麼，也就停留在養眼上了。當時儘管他聽說能力都爛透了，但還是能看出來那個老師看他的眼神總有點不對頭，朱彧沒往那邊想，他從前沒接觸過這些東西。

那天上完課，朱彧準備直接回house，他在這邊沒什麼朋友，也沒什麼說話的人，能消遣的就是遊戲和一些單人運動，就在他拎著包準備出門的時候，他們的語言老師Alfred在後面拍了拍他的肩膀，「晚上有空嗎？」

朱彧聽懂了，但他要想好好回答還要消化一下，「怎麼了？」

「一起去參加個聚會吧，很熱鬧的。」

朱彧從前在國內的時候就很喜歡參加聚會，因為這種時候往往他就是焦點，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但朱彧同時也明白，國外不比國內，就拿條件來說，朱彧在G市，可以說是家庭條件很好的了，他從未在這種事情上自卑過，可到了國外才發現，有錢人更多，而他上學的時候那些消遣方式在人家眼裡根本不夠看的。

朱彧從前和這個Alfred並不是很熟，他的個性本來是比較好動的，但他不是沒有長腦子，能看出來，班上的人不喜歡他，除了他一個是中國人，其他基本來自非洲，朱彧不和他們玩，久而久之他們也就把朱彧排除在外了。在此之前，這個語言老師從未和他單獨說過話，這次突然的邀請他更是不知道是接受還是拒絕。

後面的事情朱彧不想再提。Alfred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同性戀，卻不是細水長流慢慢升溫的那種追求方式，他可能看上的就是朱彧孤身一人好欺負，又從未涉及過這類事情。那天朱彧被灌了很多酒，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神智卻是清醒的，他看見Alfred拿著注射器向他走來，聚會上的每個人都使用過注射器，那讓他們更加狂熱興奮，朱彧知道那是什麼，他感到恐懼，用力掙扎，他抬腳，抬得不算太高，勉強抵住那人的胸口，踹翻了那個注射器，Alfred有一絲不滿，但這不滿很快被另一種情緒替代，朱彧……想不下去了。

他感覺到一種窒息，這種窒息伴隨著身體的記憶在這個寂靜的深夜裡造訪了朱彧的神經，他感受著四周的寂靜無聲，無比空虛無助，他多希望有個人能來陪陪他啊。

正在這時，電話響了。朱彧知道，現在已經凌晨兩點了，他爸媽是不會現在給他打電話的，除非是醫院裡面出急事兒了，他趕忙拿起手機。「喂？」

「還沒睡啊。」熊聿有點驚訝，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打這個電話，只是睡不著覺隨手打開了手機就按下了通話。

朱彧很明顯也沒有準備，他拿著手機趴在床上，臉上的表情，難以形容。「嗯。」

「在忙什麼？」

朱彧不知道該不該和熊聿說，他也想過，這是匯城內部的事情，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可是這件事情少不了熊聿的促成，更何況，朱彧心底不自然地相信熊聿，「明天和副董談判，在看那些材料，你呢？」

「剛回G市。」

「那……」

「要不要見一面？」熊聿說了這話簡直想把電話掐了，什麼叫見一面，炮友之間的麼？他不是這意思，「我幫你看看材料，方便麼？」

聽到這話，朱彧心裡的重擔突然間就像卸下了，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話裡帶著笑：「好啊，你在哪兒？」

熊聿到底是個需要自食其力的人，他過不了朱彧那種甩手掌櫃似的瀟灑，房子不大，地段卻是難得的，就坐落在江畔，視野開闊，對岸的燈火好像都在眼前似的。他沒等朱彧太久，門鈴就響了。「真是年輕人，晚上開車那麼快？」

「那可不，」朱彧把手裡拎著的紅酒遞給熊聿，「白天想開快都難。」他們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中，G市那麼大，朱彧沒要一個小時就到了，讓人都替他捏把汗。

朱彧是來請教問題的麼？壓根不是，他連文件都沒帶，他自己知道，準備的再充分有什麼用呢？他要面對的是在商場上縱橫了多少年的老狐狸，只有他的牌硬了，他的話才有分量，否則一切都免談，這些工作不論如何袁笛已經做了，好與不好，朱彧沒有辦法。他之所以來找熊聿，是因為熊聿給他打電話了，在他一個人無法面對這漫長的夜晚的時候，熊聿給他打來了電話，熊聿是他的救命稻草。

這酒是朱彧從他爸的酒櫃里隨手拿的，沒細看，他喝酒沒什麼講究，按他爸的話來說就是糟蹋好東西，但有什麼關係，糟蹋就糟蹋了，難道還心疼了不成？就算在家裡熊聿也稍微有點講究，醒酒必不可少，等他倒了兩杯來找朱彧的時候，朱彧抱著沙發上的靠枕已經四仰八叉了。「睡了？」

「沒有。」朱彧抱著靠枕，透過寬大的落地窗看著外面的天空，並不是黑色的，而是透著微微紅光的深藍色，並不深邃，這個世界終究還是太小了，讓人窒息。他接過熊聿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哎，你這……」

「糟蹋，糟蹋好東西，熊叔叔，」朱彧笑了，拎著酒杯，他倒是挺喜歡這個稱呼的，他覺著這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能給此刻的他帶來一點輕鬆，「好東西就是用來糟蹋的，糟蹋完了，就永遠不是好東西了。」

那天朱彧喝了很多，整整一瓶酒，都是他一個人的成果，熊聿耐不住他，只能坐在旁邊看，這酒的後勁大，朱彧喝的時候沒什麼反應，喝完了滿地撒潑，他從沙發滾到地上，卧室滾到熊聿腳下，熊聿都不怪他，甚至還在他滾過來的時候扶住他，看著他的眼淚灑在地毯上，一個淺淺的水漬，迅速就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