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小說: 閑心不閑情 作者:一葵风 字數:3261 更新時間:2019-04-25 14:25:53
臘月初八這日一大早,肖天俞終於換掉了他的那身紅衣,穿著儒雅長衫白玉袍,系著東海明珠寬玉帶,頭戴紫金琉璃碎玉冠,好一派王孫公子的模樣,高不可攀,高不可攀阿!
婁錚在肖天俞的周圍已經轉悠了好幾圈,眼裡滿是揶揄著笑,又去看一旁柳臨笙的表情,那張始終溫溫潤潤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變化。
真是無趣。
「他都穿成這樣,怕是要去成親了,我們居然被蒙在鼓裡。」婁錚繼續胡說八道,卻是贊著肖天俞這襲白衣遠比紅衣,穿著要顯俊逸。
「臘八狩獵,宮苑御宴」,這是楓悅館裡早就知道的事。先前的鄒侍郎就和柳臨笙提起過,這日是皇上特別安排的慶祝,朝中的人幾乎都要到場。肖天俞也特別吩咐了,館裡就需柳臨笙和婁錚多照看些。可彼此並沒想到,隆重到連肖天俞都換了衣。然,也毫無疑問,這一身的白衣俊朗,確實襯他!
為此,柳臨笙心裡一時高漲一時落寞,原他們的距離早已相去太遠。遂,只是在一旁靜靜的看著肖天俞,並沒有任何舉措。直是對方披了一襲厚厚的雪貂灰裘的大氅從暗門裡走後,柳臨笙的臉色才微微有些暗淡。
婁錚心思一轉,開了腔,
「他廂一去不往複,甘落傷心地。
三分春色描容易,一段相思畫出難。
冬怕冷,夏愁熱,怎叫他,風不定來人無常。
驚覺相思不露風月觀,原來只因入骨搓成了灰。
哎呀呀呀,柳臨笙,你這是夢中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柳臨笙聽後,搖頭無奈著吁出一口氣,知是對方換著方式在安慰自己。不覺伸手摸了摸胸口的位置,那邊隱約有點兒凸起,是一條貼身帶在他頸子里的金鏈赤色的琥珀石。
哎,他明明要去了那塊自己珍藏許久的薄玉,如今又換著明目給了他這般名貴的金鏈……倒底又是為什麼呢?
柳臨笙任思緒湧起,早不去管婁錚還要同他講什麼,只讓之前的一些事慢慢浮現在了腦海里。
……那夜,已經很晚了,楓悅館裡就亮著一盞廊燈,大夥兒都入睡了,守夜的小廝也困的哈欠連連,柳臨笙披了衣,只靠在矮窗邊的軟榻上,窗戶口正對著廊間的那盞燈,燈仍亮著,則代表肖天俞還未歸。
不知是從何時開始的,凡是肖天俞出門至晚膳還沒回館,晚間他必在自己這院里點一盞廊燈,燈若不滅,預示著人還未歸。
對此,他也覺得自己很可笑,但有些習慣就是這麼不可理喻,讓人深入骨髓。是,讓他不去關心肖天俞,根本做不到阿!就如,他們本是兩國之子,相遇即代表著一方的必死無疑,可當年,又為何肯放了他呢?許多事似乎總不能去解釋,即使如今,相互間再是淺淡,平靜,可他就是願意。哪怕之前,肖天俞還要回了那塊他珍藏了多年的薄玉,讓彼此再無瓜葛,變得更為淡漠,更為遙遠,又如何?
正如那句唱詞所唱,驚覺相思不露,原來只因已入骨。
那夜後來,就聽到有人隱約在院口說了什麼,聲音很輕,隨後廊燈被人熄滅,這才讓他安心,知道肖天俞已平安回來,遂起身,便往床榻走去,拾掇著被褥,脫衣上床。
正在這時,卻有人推門而入,讓他微微一怔。對面仍是那襲紅衣,燈影里的色澤暗沉,就和對方此時的神情一樣,讓人捉摸不透,甚至連心底的幾分期許和關切都沒來得及表達,柳臨笙又從床上趿了鞋站了起來,走上去,第一件事是將對方那些紅袍脫去,觸手冰涼的外袍,雖是名貴,可倒底是一件衣。
「要喝熱茶嗎?」他問,聲音平靜,這樣的深夜,還是第一次,見對方毫無理由的「闖入」了他的屋。
肖天俞搖頭,目光卻仍直愣愣的看著他,似乎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神情,直將他看的無措又尷尬。
「今天宮裡……」柳臨笙猜著,一定是哪裡讓人不快了……他知道自己不該問,可看著面前這個神情尤為複雜的人,總覺在對方身上出現了不快樂的事。
將肖天俞的紅色外袍掛好,只見對方已脫了鞋靠在了床上。然後朝他招手,聲音半是睏倦無力,「子臨,你過來。」
肖天俞的反常終於讓柳臨笙有了一刻的局促,並不曾想他們彼此保持著這麼多年不動聲色的距離,就要在這一晚全部付之一炬了嗎?
但是他還是走到了肖天俞面前,下一刻對方將他一拉,順勢便撞入了那方胸膛,隔著薄薄的衣衫,感受到彼此的心跳聲,是激越有力的。
這麼多年後,這一晚變的詭異而莫名,第一次將距離拉的如此緊密,甚至他們之間還未有過交心和了解,在他對肖天俞的全部認知里,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對方應該是皇室血脈,不是王爺也該是皇親國戚的身份。
「子臨,學琴這件事,你老實說,是不是真的很難?」肖天俞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同時握上了他的手。微微用力,代表著他必須認真的來回答。
「還……還好。」除了這麼說,還要怎麼形容?
「我要是讓你跟著鄒侍郎,你願不願意?」肖天俞繼續低沉的問。
柳臨笙抬頭,他不知道對方倒底要聽什麼樣的答案……
「子臨,其實我知道,在你心裡眼裡大約只有我這樣一個人的,再是旁人也進不去了,如果我這時說一句別的,你雖不願,可為著我大概也會去做。可是子臨,人,總歸要為自己而活,你不用為了我的周全……」肖天俞不知道自己要表達什麼,只感到對方有點兒顫抖,細微的想從他胸膛里退出。
他這話,真是太奇怪了!也太傷人了!他知道嗎?!
肖天俞看著柳臨笙滿臉的為難和疑惑,深深吸進一口氣,冷不丁的將一樣東西戴在了他如今毫無一物的頸子上,心想他來掛的那塊薄玉,是不是就這樣掛在他的頸子上,一藏多年?
「這是什麼?」柳臨笙被自己脖子里突然間的冰冷觸感驚住了,伸手就摸了上去,低頭一看,是條金鏈,鏈子上掛有一枚通體透亮的赤色石頭,石頭裡還刻了一個字:甯。
這是……皇室之物!
「這,這個……我不能要。」柳臨笙正色道。
「嗯,這是今日宮裡賜的,我只是覺得襯你。」肖天俞見對方還是猶疑,按住柳臨笙兀自正捏著那枚墜子的手,再道,「戴著,不許離身!」
這個冷冽的男人,難得表現的一次強硬,居然是為了讓他戴上這麼一件貴重的東西。
唉……
「我原來是前朝必死的人,如今卻戴了這麼一樣東西,你這是特意給我求的護身符嗎?」柳臨笙苦笑,抬頭去看對方的神情。
「你要這樣想,最好了。」肖天俞習慣性的吹滅了床櫃上的燈盞,自然的好像他們已經同榻而眠了多年。
一室的闐暗,卻讓柳臨笙的臉瞬間騰的紅熱。他,他這是……
肖天俞見對方仍屈著身子幹坐在暗夜裡,也不躺下,不經伸手摸上了他的肩骨,本是想讓他也躺下來。
「要……要做嗎?」聲音細弱的連自己都聽不到,柳臨笙顫抖的開始解自己的衣,是不是代表著,今夜肖天俞終於是想要他了?
肖天俞這才想起自己在幹什麼,悉索的衣衫傳進耳里似乎特別的厚重,隨之周圍的空氣也慢慢熱了起來。肖天俞暗嘆自己的魯莽,翻身將對方按倒在了軟枕上,「今夜,你就容我歇一宿,我在宮裡喝了點酒,沒想竟是糊塗了。」
原來是喝了點酒,可人家喝了酒後總要做些平日不敢的事,他卻只是讓人陪著睡一夜就好了?唉……柳臨笙心裡一時暖熱交加,亦,有點兒失望。
「子臨,你……」對方猶豫不決的口吻,伸手已為彼此蓋上了被褥。
唉……
他今日去宮裡,倒底發生了什麼……送了他這麼一個東西,又做了這麼多奇怪的舉動,只是因為含著莫名的心思。
「你要不喜歡鄒侍郎,我就送你去川蜀,今後朽屋薄田,娶妻生子,怎樣都好。」對方模糊不清的話里,沒有詢問的意思,只是一個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好。」柳臨笙答,心裡終於是徹骨寒涼,他就這麼打算將自己送走了?難道連個年都不過了嗎?
……
…………作者有話說…………
文中婁錚的那幾句唱腔,選自《牡丹亭》和《長生殿》里的,多有修改和重塑。
最後一句原話是: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錦屏人多指女子,這裡並不適合說子臨。
…………小劇場…………
柳臨笙:你,真的要把我送走?
肖天俞:嗯,為你好。
柳臨笙:那我跟著鄒侍郎也行。
肖天俞:不許。
柳臨笙:你什麼意思?
肖天俞:金屋藏嬌。
柳臨笙【抿了抿唇】:就為了藏個我?
肖天俞:嗯,過了這一階段,以後每天都可以和你做愛做的事,你又何必急這一會兒……
柳臨笙:你說我性急?
肖天俞:難道不是?
柳臨笙【微微挑眉】:嗯,明天鄒侍郎家裡開的酒宴,邀我去了。
肖天俞:不準去!
柳臨笙:嗯,這個月初九,王大人邀我去品茶……
肖天俞:不準品!
柳臨笙:臨街的趙學士邀我同他下棋。
肖天俞:不準下!
柳臨笙:這也不準那也不準,我都成了什麼?
肖天俞:你就是我眼裡的那抹白月光,我心口的那枚硃砂痣,我死也不會放,生生世世!
柳臨笙【暗暗含笑,覺得鬧夠了】:給你做了臘八粥。
肖天俞:你喂我才吃。
噫……真是不能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