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陶安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時，他的臉色瞬時變得難看至極。

愛？

而且還是深愛？

真是可笑。

先別說他相不相信諸如情情愛愛的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要說自己愛上了一個連模樣都看不清的人，還不如說自己愛上了殷定，這樣或許他更能接受些。

……等等。

陶安渾身一僵。

「叩叩——」

還未等陶安想出個所以然來，門外突然響起的敲門聲便打斷了他的思路。

陶安微眯著眼，面無表情地抬起頭來看向來人。

小李才剛進門，便覺房內溫度似乎詭異般地下降了些，她偷偷地瞄了瞄空調顯示的溫度，發現無甚變化後，頓生疑惑。

偏在此時，她瞧見了自家總裁正用一種意味不明的目光來緊緊地盯著她，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的頭皮都要炸飛了。

這這這這是怎麼了？

瞧瞧總裁那眼神，活像是要把自己給生吞活剝了一樣。

小李突然想起適才接的一個電話，感覺有種莫名的心虛。

難道是提前知道了自己將要向他彙報的事，所以遷怒來著？

這想法非常的新奇且大膽，要是擱在以前，她肯定會對其嗤之以鼻。

作為跟在陶安身邊打天下的老人之一，陶安什麼性格她最清楚不過了，雖然有時嚴苛得不似常人，可在他手底下幹活，員工該有的福利都會大大方方地給，也會允許員工開自己玩笑，有時玩笑太過分了，最多隻會面無表情地盯著你，直把你看得心裡發毛。

總的來說，也算是一位好上司。

自然，也不會因為一些什麼事而無故遷怒他人。

可那已經是以前的事了。現在的陶安，喜怒無常得很，明明前一刻還風和日麗得讓人身心愉悅，可到下一刻卻狂風豪雨得令人心生懼怕。

而這種變化，恰恰是從兩年前開始的。

她隱隱約約地覺察到了什麼，卻又按捺著不說出口。

只因她在這樣的陶安身上看到了一種她以往從未見過的東西。

人情味。

對，就是人情味。

以往陶安頭腦就如同精密儀器一般，什麼事兒都要算準了來，之前她幫陶安擬定所謂「談戀愛必備守則」的時候，還在暗地裡偷偷地嘲笑過陶安的不解風情。

這又不是經營一家公司，就談個戀愛嘛，哪裡有這麼多條條框框的需要遵循的？

就在當時，她還想著就總裁那般不討人喜歡的性格，好好找個能過一輩子的不行，非要到處給自己找情人，還是那種最多隻有三個月有效期的情人，就算現在總裁驚世駭俗地找了一個「男情人」，那「男情人」也勢必會因忍受不住他的性格而早早離去。

可沒料到，那位居然能安穩地在總裁身邊呆了三年，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他，她竟也能從自家冷臉總裁的身上，感受到了人味兒。

真不愧是教書育人的教授。

平心而論，她覺得這樣的變化於陶安而言，是挺好的。

只是……總裁是怎麼想的，她就不得知了。

瞧總裁這段時間失魂落魄活像大姨夫來了的暴躁樣子，總裁鐵定是被拋棄了。

小李幽幽地看了陶安一眼，默默地嘆了口氣。

失戀的總裁好可憐嗚。

面對著陶安這般詭異的眼神，小李竟還能踱步走向前來，將手中杯子穩穩噹噹地放在桌上後，不疾不徐地道：「陶總，寧城大學的殷教授剛才打電話過來，詢問您下午是否有時間回家一趟，而我也順帶查了查您下午的工作安排，發現……」

「等等，」陶安驀地出聲打斷了她，「他給你打電話了？」

小李點頭，「是。」

陶安語氣漠然地繼續問道：「你的意思是……他跳過了我，直接打電話給你來預約我下午的時間？」

這下連小李也不敢再應『是』了。

不知為何，她能從陶安這短短的一句話中，聽出了一絲隱藏極深的憤怒以及……失望。

「很好，」說罷，陶安微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清俊如畫的眉目之間有著點點寒冰泛濫開來，向來似綴有繁星的眼睛此時也慢慢地竄上了一絲寒意，「幫我把下午兩點過後的時間都空出來，我倒要看看……殷大教授，到底想要做什麼。」

……直到離開總裁辦公室已有一段時間了，小李依舊能感覺到一絲又一絲的涼意不斷在頭皮附近盤旋不去，她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脯，順手登上了集團內部的八卦論壇，用「大家美才是真的美」的ID開了個名叫「集團總部傳來發來可靠消息」的新帖子。

帖子題目雖還是一貫的簡單粗暴，但眾人八卦之心已經燃燒已久無處發泄了，且此ID是論壇的老人，爆出的料真實又勁爆，也因此，在看到該帖子後，眾人紛紛進來留言，直接導致了小李再發帖的時候，不僅沙發早早被人搶走，現在連地磚都輪不上她了。

小李撇了撇嘴，繼續寫道：「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要告訴大家，好消息是……因總裁兩點過後要找初戀吵架，所以今晚集團總部的人都可以準時下班。」

此消息一出，留言區頓時炸了。

「天啦嚕，有生之年竟然讓我碰上了準時下班這等好事。」

「正所謂『總裁虐我千萬遍，我待總裁如初戀』。難道總裁的初戀是我？？？」

「樓上別痴心妄想了，總裁此等天人之姿豈是我等凡人可以隨意褻瀆的？」

「等、等等！總裁真的有女朋友了？上次我還以為大家是在開玩笑呢！」

小李正刷著帖子呢，突然刷出了這句話，她默默地在心中反駁道：「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哦不，現在應該是前男友了。」

可不是麼……儘管總裁那男朋友對外名義上是「情人」，可她總有一種預感，這將是總裁的第一任「男情人」，也會是他最後一任「男情人」了。

這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簡直不要太爽。

「……只有我一個人把重點放在了『吵架』上嗎？」

來了。

終於有人發現重點來了。

小李慢悠悠地補充道：「壞消息是，大家今晚可要養精蓄銳，來迎接明天的一場惡戰啊！」

留言區頓時哀鴻遍野。

……

陶安驅車剛轉了個彎，便一眼看見了站在別墅門口安安靜靜等著的殷定。

這般低眉順目的殷定他可沒少見，只是不知為何，有那麼一瞬間，他心中一突，心臟深處一直隱藏著的不安就慢慢地開始蔓延開來，他沒忍住輕輕地捂了捂胸口。

良久後，他才勉強地壓下了這樣洶湧而來的莫名情緒。

他定了定神，在看到堵在路口的一輛貨車後，他難得沒有與司機多加計較，順手把車停在一邊，下了車，直直地往殷定那邊走去。

……直到人已經走到殷定跟前了，殷定才像剛回過神來似地眨了眨眼，他望了陶安一眼，頓時神色莫名地說道：「陶先生，你來了？」

陶安並不說話。他認真地打量了一下殷定，發現殷定如今形容憔悴臉色青白，並不如他想像中的那樣過得有滋有味，一種突如其來的暗爽湧上心頭。

看吧，你離了我，也不會比以前過得更好。

殊不知，在殷定的眼裡，陶安現下也好不到哪裡去。這人鬍子好幾天沒颳了，眼周還有一圈濃濃的黑眼圈，連西服都是皺巴巴的。

殷定一見，活像是青天白日見了鬼，險些沒認出來。

「是來了，」陶安語氣轉冷，「不知殷教授有何貴幹？」

殷定臉色平靜地說道：「本來還不想麻煩陶先生的，只是別墅鑰匙早已還了，如今只好麻煩陶先生開開門了。」

陶安面露警惕，「你想幹什麼？」

殷定淡淡地望了他一眼，「搬書。」

陶安的腦袋轟地一下炸開了。

他在來的路上，想過了很多殷定會來找他的理由，也想過殷定決定不再玩欲縱故擒的把戲，願意乖乖地回到他身邊了。

可他再怎麼想，也從未想過殷定給的理由竟是如此的簡單。

搬書？

憑什麼！

他陶安的地方就是這樣來去自由的嗎！

他就該把這個人鎖在家裡的！讓他哪裡都去不了！

陶安的眼睛都快要冒出火光了，偏偏殷定似無所覺地催促道：「陶先生？」

這一聲「陶先生」傳入陶安的耳中，霎時把陶安腦中那一切莫名其妙的衝動給擊了個粉碎，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從褲袋裡掏出了鑰匙，一把將其丟給了殷定。

殷定毫不猶豫地開了門，轉身朝著那輛路口停著的貨車揚了揚手。隨後，貨車上下來了數人，直往別墅方向走來，在經過殷定的時候，數人整齊劃一地向殷定點頭致意，便直接往裡走去了。

……連半點兒眼神也沒分給陶安。

見此場景，殷定嘴角微微揚起，也不管陶安突然冷到極點的眼神，留下一句「他們是沁姐找來的人」後，也徑直走了進去。

鄧沁鄧沁，怎麼哪哪都有鄧沁！

陶安握了握拳，忍下滿心火氣後，跟在殷定身後上了二樓書房，見那數人忙前忙後地為殷定的書打包，陶安那勉力忍著的怒氣又有漸漸上竄的跡象。

他向來不喜歡外人進出他的私人領域，更遑論是直接進來搬東西了。

況且……他打從心底地不願意再有別的什麼人踏進這個書房裡半步。

只要一想到殷定這搬走的書，或許在將來的某一天，會出現在某個人的家中，他的怒火便止也止不住地越燒越旺，心裡竟也有了絲說不明道不清的委屈。

陶安禁不住地挪步走到其中一個書架前，全然不知他這般行徑，在外人眼裡是多麼的幼稚。

見狀，殷定心下暗嘆，慢慢地朝陶安那邊走去，在他面前站定。

陶安心中一跳。

殷定那股獨屬於他的清新好聞的味道倏忽間在陶安鼻間瀰漫開來，他的幾縷頭髮也隨著微風輕輕滑過陶安的臉頰，有些癢癢的，像是一直癢到了心裡。

在這一個月間，雖與殷定寥寥見過幾面，可是……他們兩人之間隔的距離，還沒有像今天這樣近過。

近到……彷彿僅是一個抬頭，他就能親到殷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