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蕭暝都忍不住要為林玉之鼓掌了。好一派慷慨陳詞。簡直一洗林玉之在蕭暝心中懦弱無能的模樣。

林玉之覺得此刻自己都是在顫抖的。他都有些弄不清自己是怎麼從翰林院出來的。

他搖搖晃晃，跌跌撞撞，思慮不清。

不過不管怎麼說，他都是暫時逃脫了蕭暝和謝梓俊的掌控。

人潮湧動，落日黃昏，繁華的上京，果真沒有他林玉之的落腳之處。

謝侯府他是斷不可能再回去的了。他也絕不可能去找楊延峰，仔細想來，他在上京還真沒有能稱得上朋友的人。

正在他舉目無親之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林玉之回頭去看，只見蕭暻一身湖藍色長褂，顯得很是風流倜儻，他一手持扇，一手牽馬，站在落日餘暉之下，向他微笑。

若是上京還有誰能讓林玉之露出真心的微笑，蕭暻算是一個吧。

蕭暻牽著馬快步向他走來，柔聲問道：「這是要去哪？」

林玉之無措的搖了搖頭。

天下之大，無處為家。

「左來你也無事，不如陪陪我吧。」蕭暻笑得坦誠，也不容林玉之拒絕，一把將林玉之抱上馬，自己則也翻身上馬，從後摟著有些畏高的林玉之，策馬揚鞭狂奔了起來。

何等的快意恩仇！

蕭暻真是一個放浪形骸之人，在擁擠的街頭策馬，林玉之起初也是心下惶然得不得了，卻不料這蕭暻也是馬術一流。

微涼的西風從耳邊拂過，青絲在腦後與身後人合為一縷。

溫熱的吐息在自己耳畔撩撥，清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快不快活！」

「快活！」是真的快活！林玉之好久沒有這般快活了！

忘記吧，忘記全部的憂愁煩惱，就在這狂奔之中笑傲！

也不知狂奔了多久，人潮漸漸被拋到了遠處，天空也開始繁星點點。

馬蹄聲漸漸安靜下來。

「現在去哪？」

林玉之像個小孩子一樣又歡快又好奇的問。

蕭暻滿眼都是溺死人的溫柔，這才是真正的林玉之吧！

這才是秦淮畫舫，對酒當歌的林玉之！

蕭暻沒有回答他，而是信自駕著馬，走到臨江邊的時候，夜已經全黑了。

臨江不似秦淮的歌舞昇平，臨江的水更渾厚，是一種北方的大氣。

遠遠的，二人眼前飄來一座船，只見這船雕欄玉砌，雖不是秦淮畫舫，倒也頗有一番韻致。

蕭暻朝林玉之狡黠的笑了笑，扶了他下馬，愉快的牽著林玉之上了船。

進了船屋，只見裡面已有絲竹之聲。

酒客三三兩兩，推杯換盞，竟沒有因蕭暻身份貴重而有絲毫的不適。

二人進得船來，只見一酒客笑說道：「靖上來得正好，今日我等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尋來一位佳人！」

「哦？」蕭暻笑笑，與林玉之隨意撿了位置坐下。

隨即便有侍女為二人斟了酒。

二人皆飲了一杯後，只聽耳邊幽幽的響起了琵琶聲。這琵琶聲竟然莫名的覺得很熟悉。

船屋的圍幔被升起來，一個纖細的倩影露了出來。那女子穿了一身淡粉色絲衣，並不以正面示人，只留給眾人一個背影。

酒客皆頗有修養，也不惱，只是細細欣賞起琵琶來。

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

林玉之聽得入神，似有千萬根針折磨著他的心房。

不僅僅是他，已有三兩酒客已然痴了。凄凄惶然，暗自抹袖。

琵琶聲停，眾人仍是心下悲切難以平復。只見其中一酒客起身，恭謹的問道：「姑娘似有許多傷心事？」

那女子也不答。低沉的嘆息了一聲，才輕聲說道：「奴家本是江南女，教習於秦淮畫舫，不敢說艷冠秦淮，也能稱得上色藝雙絕。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奈何輕信人言，嫁了郎君。郎君帶奴回上京，許奴白頭不相離。只是到了家中，公婆卻嫌奴出身教坊，身份下賤，入不得家門。」那女子說道動情之處，無不哽咽，在座唏噓。「現奴家在上京舉目無親，又…又身懷有孕，歸不得秦淮，身無分文，只得為各位再彈一曲，望各位給個打賞錢。」

那女子說罷，便又彈了一曲，皆已不似前音，滿座無不動容。

天下男兒，負情負心何其多！

蕭暻料得林玉之必要傷懷，便稍稍握了握林玉之緊抓衣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