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多夏凡把老太太扶進卧室，夏母扯住夏凡的衣袖，「我看這就倆屋，你跟媽睡吧。」

「媽，你知道我睡覺不老實，我怕把您給壓了。您早點休息，我跟他睡一屋就成。」夏凡就算不樂意，心裡卻是真擔心夏母。

夏母前幾年腎癌動了手術，刀口縫合得不好，就落下了毛病，壓不得碰不得，萬事都得小心著。

夏母擰著眉，壓低嗓音說：「我這趟過來，給你添麻煩了，早知道媽就不來了。」

「您這叫什麼話，好不容易來一趟，您自個兒的身子自個兒還不注意，你聽我的，就消消停停地在這住一陣子。」夏母搖搖頭，「不了，家裡還不少活兒呢……」

夏凡臉色一黯，「姐住的不是離您不遠麼？我給她打個電話，秋收的事兒讓她……」夏母一把攥住夏凡的手，重重捏了兩下，「你姐夫那一大家子人還指著你姐呢，媽不想給她添亂。」

夏凡眉心擰在一起，「這哪叫添亂！媽！」夏母朝緊閉的門口看了一眼，夏凡一口氣壓進肚裡，沉默了半晌才呼出一口氣，「等我這份工作合同到期，我就回去。」

「別啊，你這對象也吹了，媳婦還沒娶呢，好不容易考出去了，媽哪能讓你越活越迴旋。」夏凡搖搖頭，心頭壓著重重一層陰霾，「這地方我早就待夠了。」

尚天豪耳側聽見聲響，夏凡推開書房門卻並未進來，「我明天要請假。」

「明天要去劇組。」尚天豪頭也不抬。

夏凡直挺挺地站在門口，「我想帶我媽去這兒的醫院看看。」尚天豪抬起眼皮看了夏凡一眼，夏凡視線越過尚天豪的肩膀定在窗框上，漆黑幽邃。

靜謐的呼吸與鐘點緩慢的節奏交錯在沉寂的房間中。

「早點回來給我做飯。」尚天豪放下筆桿，夏凡聞言便要走，一隻手從門縫裡伸出來，準確地揪住夏凡的後領，夏凡扭過頭，瞪了尚天豪一眼。

尚天豪扯起嘴角，「你就這麼討厭我？」

夏凡壓低嗓音警告，「我媽就在隔壁，你要幹什麼！放尊重點！」

「我怎麼不尊重你了？」尚天豪懶懶散散地倚在書房門邊，扯起嘴角，視線意味深長地在另一間卧室跟夏凡身上兜轉。

尚天豪胸口裡悶出兩聲低沉的笑，手掌上移在夏凡的腦瓜上揉了兩把，「我睡書房，早點休息。」

……

尚宇宸一早睜眼，身上蓋了件西裝外套，拿起一看，準是高澤文走時留下的。

辦公室門咔嚓一聲打開，交班的同事走了進來，「你還沒走啊？」尚宇宸拿起桌上的眼鏡架在鼻樑上，抓起外套站起身，「準備走了。」

同事的視線突然一頓，嘴角帶上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尚醫生。」說著指了指自己打著領帶的領口。

尚宇宸視線下滑，動作僵硬地扣上領口的扣子，臉不紅氣不喘地解釋道：「蚊子咬的。」

同事本來還想趁機調侃兩句，被尚宇宸四個字堵沒聲了。

尚宇宸還沒出醫院，電話就響了，洋洋奶聲奶氣的嗓音從電話對側傳來，「爸爸，我都快遲到了，你怎麼還沒回來啊？」

尚宇宸這才想到送洋洋去幼兒園的事，緊趕慢趕地回家載洋洋去幼兒園，都送到門口了，洋洋卻沒進門，小手按在肚子上，可憐巴巴地瞧著尚宇宸，「爸爸，我餓了。」

尚宇宸一大早急得腦門滲出一層細汗，把孩子沒吃早點的事兒都給忘了，左看右看就一煎餅果子的推車，看著也不太衛生，猶豫再三，尚宇宸蹲下身對洋洋說：「爸爸給你買個煎餅果子先湊合著，放學接你去吃好吃的，行麼？」

「就這麼瞎對付，這是你親兒子麼？我怎麼看這爸當的一點兒都不像親的啊。」熟悉的聲音從一大一小二人頭頂炸響，尚宇宸身軀一僵，洋洋扭過頭朝上看，笑容在小臉上放大，「高老師？！你回來啦！」

尚宇宸抬頭對上一雙桃花眼，高澤文身上卷著白大褂，倒騰得人模狗樣的，陽光打在一塵不染的肩頭，帥得發光。

「你怎麼在這？」尚宇宸站起身，擰著眉盯著衣服都沒來得及換的高澤文。

高澤文變戲法一般左手拿著錫紙裹著的三明治，冒出一簇簇白色蒸汽，右手拎著一罐牛奶放到洋洋手裡，「洋洋進去再吃，在外面准肚子疼。」

洋洋看了看尚宇宸又看了看高澤文，「爸爸，我進去了，拜拜。」

尚宇宸嘴角含著溫柔的笑意目送洋洋進去，轉眼看向高澤文，迅速褪去溫度，「同行？」二人身邊人來人往，高澤文收了那一身二世祖氣質，看著倒還真像那麼回事，「小保健醫生，可比不上你這個三甲的主任醫師。」

尚宇宸臉色緩和了些許，「洋洋總跟我提起你。」

「你們家小不點都這麼有眼光，大的也差不到哪去。」高澤文無比自然地朝尚宇宸飛速地擠了一邊眼，絲絲縷縷的電流在交匯的視線間噼啪作響。

尚宇宸嘴角浮出一絲難查的笑意，「你哪來的吃的？」

「我少吃一頓也沒什麼。」

尚宇宸定定地看著高澤文，「快上課了。」

高澤文喉嚨里應了一聲，「我進去了，改日再見。」

尚宇宸剛坐進車裡尚天豪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喂？你又出什麼事了？」

尚天豪拿著病曆本，眉頭緊擰，「我沒出事，朋友帶他媽來北京看病，你能幫忙預約個專家號麼？」

尚宇宸嘴唇里迸出三個字，「什麼科？」

……

夏凡一覺睡到九點多，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抓過手機一看，不知道誰把他鬧鈴給關了，八成是尚天豪那個王八蛋。

夏凡推開門發現夏母已經坐在客廳里看電視了，餐桌上保鮮膜蒙著飯菜。

夏母瞧見夏凡出來，「大寶啊，小豪大早上六點多鐘給咱娘倆做完飯就出門了，媽先吃了，剩的給你留飯桌上了，你熱熱自己吃啊。」

夏凡把飯菜放微波爐里熱完了端出來，邊吃邊滿腹狐疑地朝夏母問道：「這是尚天豪做的？」平時咋沒見他這麼勤快。

夏母走到飯桌旁邊挨著夏凡坐下，「可不是嘛，媽還尋思你們年輕人都愛睡懶覺，這人啊，一上了歲數起的就覺少，媽還怕吵著你們倆，一出屋就瞧見小豪擱廚房做飯呢。媽要幫忙他都沒讓。」

夏凡夾了口菜就著飯朝嘴裡扒，咀嚼了沒兩下眼珠就瞪圓了，夏母眯眼瞧著夏凡，「是吧，我也沒想到這半大小夥子手藝還不錯。」

這手藝何止是不錯！

飯店大廚都不一定能做出這個味兒來，一道簡簡單單的地三鮮滋味渾厚濃重，鹹鮮可口，那叫一個地道。

「對了，還有個事……」夏母還沒說完夏凡就拿起了手機給尚天豪撥了個電話，「喂，你去劇組不用這麼早吧？」

尚天豪身邊都是人，吵吵嚷嚷聽不清夏凡說什麼，前面的隊排到了最後一個，尚天豪肩膀抵著手機終於排到隊伍最前，遞過病曆本，朝電話那邊抻著嗓子說：「喂，我聽不清！」

「掛什麼號！幹什麼呢！後面那麼多人呢，趕緊的！」尚天豪按了電話，「專家號。」

「有預約麼？」窗口掛號的護士抬頭看了尚天豪一眼，眼珠定了一下，「我知道了，你是尚醫生的親戚是吧？」

尚天豪點點頭，護士從對側迅速遞迴病曆本跟掛號單，「尚醫生有女朋友了？」

尚天豪一愣，滿頭霧水，「什麼女朋友？」

護士扁扁嘴，嘟囔著，「李醫生都瞧見了，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啊，還藏著掖著的，有就有唄。」

「下一位！」護士陰著臉沒好氣地驅走尚天豪。

尚天豪擠出人群還懵頭轉向的，他哥那清心寡慾的都快出家當和尚了，什麼時候冒出來個女朋友。再說了，他哥有女朋友，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夏母看夏凡掛了電話才開口，「媽有個事沒跟你說，小豪今天早上把媽的病曆本拿走了，媽覺著他是一大早就去排號了。」

夏凡一怔，放下碗筷，尚天豪的電話打了過來，「喂，夏凡，吃飯了麼？吃完了你跟阿姨趕緊收拾收拾出門，我接你跟阿姨去醫院。」

夏凡眼珠盯著碗沿，「好，我知道了。」

夏凡放下電話，夏母在旁邊把電話那頭的話聽了個真切，突然開口，「小豪這孩子挺好的。」夏凡半晌才回過神來，「我就是怕他太好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媽現在真是不懂你了。」

「沒什麼，咱們趕緊收拾收拾下樓吧，人家在樓下等著呢。」

……

高澤文還沒熬到中午，餓得眼睛都綠了，回到辦公室，一屁股陷進椅子里，腦袋靠在椅背上，視線朝桌上一撇，朝隔壁女同事問道：「這什麼啊？」

隔壁女同事探出了腦袋瞧了一眼，「哦，那是剛剛你們班上小朋友家長送來的，說是要謝謝你。」女同事眼珠一眯笑了起來，「我剛在窗戶那可看見了，又帥又高，只可惜連孩子都有了，真羨慕他老婆。」

高澤文狀似漫不經心地打開盒子，噴香溫熱的飯菜，高澤文抑制不住地翹起嘴角，小心肝蕩漾得都快飛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