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瀾殿的花園已經修葺完成，容妃親手種下的鳶尾早早盛開，將前殿染成一片炫目的藍紫。鳶尾的深沉恬淡，正如容妃的個性，溫和嫻靜不爭不搶，若不是宮婢無意間談起，她竟不知鄭允浩已有小半月不曾來過漪瀾殿了。

「陛下不是薄情寡幸之人，等他想來的時候，自然就會來了。」容妃漫步在她辛苦打理出來的花園間，唇邊依然掛著微笑，「本宮沒有蕭貴妃那般本事，縱然學不會八面玲瓏，也能憑著幾滴眼淚讓陛下心軟。」

蕭貴妃無理取鬧也好，蠻不講理也罷，只要她能叫鄭允浩不忍心治她的罪，那便是她的本事。人人都羨慕容妃深得帝意，常常備受眷顧，卻不知容妃也有羨慕那莽打莽撞的蕭貴妃的時候。至少有的人可以不必想說一句話，也要放在肚裡千迴百轉，不必觀人眼色。

「娘娘！您猜誰來了？！」容妃停下腳步，回身看了眼急急忙忙跑進花園的婢子，她根本不必費心去猜測，只是看著婢子臉上歡喜的神情就知道是誰來了。

「去迎駕吧！」容妃入府多年，她熟知鄭允浩的一切，即便蒙上雙眼，連他的腳步聲也能辨得一清二楚。鄭允浩對容妃的難以忘懷，不僅僅只是對一個妃子的寵幸，更有如知己般的親密。

「是什麼風把陛下吹來漪瀾殿啦？」容妃鮮少跪迎聖駕，這是鄭允浩賦予她的特權，正如秀才可不必跪官紳，鄭允浩時常誇讚容妃才德兼備，若是男子，必是狀元之才，於是免去她的跪禮，將她如珠如寶地疼愛。

「是什麼風這麼厲害，朕也想知道。」鄭允浩下得朝堂來，顯然是還未回過未央宮，容妃嫻熟地為他解開外袍，柔弱無骨的一雙玉手按上他的肩膀，替他捏肩。

「陛下不同蕭貴妃慪氣了？」

「丹初心性不壞，只是為人喜愛爭強好勝，多生口舌之爭，朕讓著她些就沒事了。」鄭允浩說完，閉上眼舒了長長一口氣，嘆容妃捏肩的手藝愈發精湛，連御醫也要自愧不如了。

「也不怪蕭貴妃委屈，明明是太子妃，陛下卻偏偏封了她貴妃，若換了是臣妾，不把未央宮鬧得天翻地覆才怪呢！」容妃忽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疼得鄭允浩抽了口冷氣，不由得笑出了聲，忙將容妃攬入懷中。

「朕似乎從來沒見過容兒生氣的樣子，莫非比蕭貴妃還要可怕？」

「皇後的寶座臣妾不喜歡坐......」

「那容兒喜歡坐什麼？」

「臣妾喜歡的，是身下這把椅子。」容妃坐在鄭允浩懷裡，纖細的雙臂纏住他的肩膀，後者立馬會意，笑罷，又命人賞了容妃不少珠寶首飾。

「每每見你，朕都心情舒暢，開懷極了。」容妃嘴角的笑越發甜美，手往鄭允浩腰間探去，卻摸到一件熟悉的硬物。

「陛下還帶著這笛子？臣妾真是好奇，究竟是什麼人能讓陛下如此在意，僅僅是一件身外物，陛下也時時刻刻帶在身邊，寸步不離。」

「容兒是說這竹笛？」鄭允浩笑道，「這是蕭貴妃的。」

「蕭貴妃？！」容妃難掩驚訝，「臣妾從未聽聞蕭貴妃還會笛曲。」

「朕也覺得奇怪，丹初入府多年，連朕也不曉得她在音律上的造詣如此之高，這竹笛是朕命人照著丹初的笛子重新做的，正好湊了一雙，討個琴瑟和弦之意。」

「看來陛下過不久就要有喜事了。」

「什麼喜事？」

「立後啊。」容妃的話令鄭允浩嘴角的笑一僵，他似乎還沒有察覺到自己對蕭貴妃已然大大改觀，不再如從前那樣冷淡。

「立後之事不可操之過急，丹初的確收斂了不少，若她能有你一半賢德淑良，便是母後不提，朕也會立她為後。」

「陛下此言差矣，蕭貴妃不過是性子急躁罷了，若不是心裡牽掛陛下，蕭貴妃又怎麼會著急呢？」容妃的大度遠在六宮妃嬪之上，鄭允浩聽著她的話，好像一股清溪流入他的心中，比起蕭貴妃，容妃或許才是皇後的最佳人選。

「哎呀！臣妾只顧著同陛下說話，都忘了要去神明台陪貴太妃禮佛了！」

「貴太妃？哪一位貴太妃？」

「就是住在杏園的庄貴太妃呀，陛下還要叫她一聲庶母呢！」容妃忙起身準備，鄭允浩卻見她面色不佳，於是拉住了她的雙手，又探了探她的額頭。

「怎麼燙成這樣？！一定是受了風寒，夏日裡受風寒最要不得，容兒不必去了。」

「那怎麼行？貴太妃是臣妾的長輩，臣妾理應去盡孝，更何況有約在先，臣妾不能失信於人。」

「既然如此，朕待你去。」

「陛下......」

「你留在漪瀾殿好好養病，朕明日再來看你，要是你還不退燒，朕便治你的罪！」

「有陛下關懷臣妾，臣妾豈敢不安心養病？只是臣妾擔心陛下勞累......」

「若不是你提起，朕也忘了還有這麼一位庶母，像容兒說的，朕是晚輩，也應該去盡孝才是。」容妃送走鄭允浩，耳邊依然回蕩著他語氣關切的囑咐，心中的甜蜜悄然溢出。

容妃耽誤了時辰，眼下已近黃昏，神明台是供奉佛祖的地方，平常只有後宮的太妃太嬪出入，除了灑掃的宮婢，再也見不到半個活人。

「陛下，貴太妃興許已經回宮了，咱們還是回去吧。」老奴跟在身後，夕陽西下，腳下的路已有些昏暗。

鄭允浩停下腳步，也覺得老奴的話有些道理，豈料就在他打算回宮之時，神明台前有個黑魆魆的人影動了動。

「大監，凡事都要耐心些才是，怎麼你總是不長記性？那不是貴太妃又是誰？」鄭允浩命人點上宮燈，徑直朝那人影走去，亦連老奴也懷疑地擦了擦雙眼，這麼晚了，貴太妃怎的還逗留在神明台？

「太妃，臣兒來遲了......」

那人影動了動，但卻沒有回身，鄭允浩覺著有些奇怪，於是上前一探究竟，腳步聲驚動了那人，他好似個來神明台偷東西的賊，見了生人拔腿就跑。

「站住！」鄭允浩拽住他的手腕，巨大的力道鉗制住他，叫他無法脫身。

手中泛黃的佛經隨著他的動作被拋向天際，漫天飛舞，又慢慢飄落在水塘中，氤氳了墨跡。路野邊的蒹葭，也被晚霞染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