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初一，長樂宮中必定會熱鬧一番，通常下了早朝之後，鄭允浩要親自到長樂宮陪太後用早膳。

也就是說，一會兒鄭允浩會在太後宮裡碰見蕭貴妃，奈何兩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到了此刻還在慪氣，哪怕面前擺的是珍饈佳餚，只怕鄭允浩也沒心情動筷子。

長樂宮裡，蕭貴妃正坐在太後身側，膳點早已擺上了桌，可主角兒卻遲遲不見人影。蕭貴妃愈發如坐針氈，心裡難受得緊。

「姨母，陛下怕是不會來長樂宮了，還是讓臣妾為姨母布菜吧。」

「你就是總沉不住氣，才弄到這個地步，」太後嘆了口氣，執起蕭貴妃冰涼的手，「哀家但求你學容妃兩份氣度，陛下也不至於惱你至今。」

「姨母......」

「你是哀家認定的媳婦，也是陛下的正妻，只要陛下一日不立後，你還是六宮之首，陛下只有你一個貴妃，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是，臣妾明白，只是臣妾無用，拴不住陛下的心，更令陛下厭惡臣妾。」

「錯不在你，無須自責，只不過是有小人作祟，不肯安分守己，你又正好撞在槍口上，陛下自然惱你。」

「姨母是說那個住在北苑的成太妃？」蕭貴妃萬分不解，道，「臣妾不明白，成太妃始終是陛下的長輩，是先帝的妃嬪，況且......況且那還是個男子，陛下應該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來才是。」

殿外忽然響起唱喏聲，蕭貴妃立馬戰戰兢兢站起身，扶著太後去迎駕。

「陛下長樂無極。」蕭貴妃欠身行禮，偷偷打量了一眼鄭允浩，誰知後者連看也不屑看她一眼，只是從她手裡順過了太後的衣袖。

「臣兒讓母後久等了。」

「久等的又豈止哀家一個？」

太後話音才落，鄭允浩便不情不願地看了眼站在一邊不知如何搭話的蕭貴妃。

「臣妾也才剛到，等得也不算久。」蕭貴妃忙接了太後的話去，這才化解了眼前尷尬的局面。

「怎麼不見容妃來長樂宮？」

「容兒身子抱恙，朕讓她安心在漪瀾殿養病，等痊癒了再來見母後。對了，容兒住在漪瀾殿里始終不適應，臣兒想讓容妃暫時搬來未央宮住，也能方便臣兒照顧她。不知母後意下如何？」

蕭貴妃越聽越不是滋味，未央宮乃是皇帝生活起居的宮殿，區區一個妃嬪有什麼資格入住？鄭允浩對容妃關懷備至，一點小傷風也時時刻刻掛在心頭，可自己為他熬了幾天幾夜，熬得險些病倒，他卻不聞不問。

「誰知道是詐病還是真的抱恙，難道真的病得沒法兒走路了不成......」

蕭貴妃滿含醋意的話還是叫鄭允浩聽見了，他的心情越發差了。

「你鬧夠了沒有？朕今日來，只想陪母後用膳，你要是不願意和和氣氣坐在這裡，就回合歡殿去！」

「陛下！蕭貴妃縱有百般不是，你捫心自問，可有將蕭貴妃冷落？」太後揉了揉漲疼得厲害的額角，又道，「妻始終在妾之上，陛下可以端不平一碗水，但絕不能過分傾斜。」

「母後......」

「這些年你們若是能少爭吵些，哀家興許早就抱上皇孫了。」

鄭允浩未為人父，蕭貴妃亦未為人母，忽然說起孩子，蕭貴妃不免有些害臊，她同鄭允浩同床共枕的日子本就不多，想懷龍裔談何容易？

「臣兒定會好好努力......」鄭允浩的氣終於消了些，總算是一夜夫妻百日恩，況且又在母後面前，鄭允浩鬆開緊鎖的眉頭，不再爭吵。

「陛下若能收心，才是最好不過，你哪怕去容妃宮裡，也好過去不該去的地方摘花擇草。」

鄭允浩一怔，太後分明話中有話，皇宮之中最不該去的地方只有北苑，只因那裡囚著母後最為厭惡之人。可連日來他精心部署，又有誰會猜得到他去了北苑？

鄭允浩下意識看向蕭貴妃，不由得再次火冒三丈。

「母後說的不錯，朕最不該去的就是合歡殿！」

蕭貴妃聞言立刻煞白了臉色，驚惶得渾身顫抖，不知自己又做錯了什麼，轉念一想，鄭允浩興許以為是她在太後耳邊吹了風，這才讓他行蹤暴露。

「陛下......臣妾對您一片丹心，從未想過要決裂至此，陛下怎能冤枉臣妾同太後告密？這樣下流的事，臣妾沒做過！陛下若是不信，臣妾唯有一死以示清白！」

「陛下以為你在北苑做的事哀家真的一無所知？成太妃是先帝在世時冊封的妃嬪，陛下這樣做就不怕被天下人恥笑麼？！」

「臣兒做錯了什麼要為天下人恥笑？」事已至此，鄭允浩唯有攤牌，「反倒是母後，對父皇的寵妃如此苛刻，不但將他打入冷宮，就連大赦之日也不放行。臣兒只是想為他盡綿薄之力，而不是母後所想的那樣懷揣什麼齷齪之心！」

「臣兒身子不適，先回宮了！」

太後眼睜睜看著鄭允浩拂袖而去，為了成妃，他竟同自己這樣說話，那張與先帝有七八分相似的臉，發怒起來連神情也一模一樣，太後忘不掉先帝是如何因為成妃而奚落自己，那股恨，怕是日後帶進了墳墓也不會消散。

「陛下變了......」蕭貴妃不由得傷心落淚，「陛下從來都不會這樣對臣妾......」

「姨母，既然那成太妃動過出宮的念頭，您為何要將他留在宮裡？興許那日放走了他，陛下也不會變成今天這樣。」

「放成妃出宮？」太後哼笑道，「若叫他逍遙快活了，那哀家四年前所受的恥辱又要找誰人去報？現在放他出宮，你以為陛下會就此罷休麼？那隻會讓他更加疏遠你。」

「臣妾恐怕再也挽回不了陛下的心了。懇請姨母將臣妾貶去冷宮，廢為庶人！」蕭貴妃跪在太後身前哭泣，一雙眼睛早已哭得紅腫。

太後若有所思地望著蕭貴妃，片刻之後才又開口。

「好，哀家就圓你這個心願。」

「姨母？！」蕭貴妃驚愕地抬起頭，既不解又驚恐地看著太後，廢黜只是她一時的氣話，目的也只不過是想讓太後為自己做主，誰知太後竟真的要廢了她。

「哀家倒要看看，他究竟狠不狠的下這個心。」

「姨母的意思是......」

「真心與否，從來都不是靠一張嘴隨意說說的，既然他不肯聽，那麼你就要做，毫無保留地做給他看。」

蕭貴妃反覆咀嚼著太後的話，眼淚還凝在眼角。

「臣妾明白了。」